爱情树

山里来的贼

小青和小松手拉着手，小青的另一只手臂抱着一株樟子松树苗，小松的另一只手提着一桶水。两人沿着逶迤的穿林小径，气喘吁吁地到了小山顶。

　　他俩俯瞰一会漫山的苍翠，又仔细看看近旁树上棕色的松塔，然后背靠背，坐在昨天刚挖好的树坑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呼吸和心跳。

　　他俩是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还是互为同桌的你，更是 一年多的恋人。他俩昨天刚在省招生考试信息港上查到，双双被林业大学录取了。两人高兴的手舞足蹈，微信朋友圈，向亲友、老师、同学广而告之，并立即上山挖了坑，准备栽一株专属于他们的爱情树。

　　在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俩进行了几天的争吵和对峙。小青坚持要报林业大学，小松坚持要报理工大学。两人当面吵、电话吵、微信吵，各不相让，闹得几乎分手。小松怎么也不明白，小青和自己一样，分数那么高，完全可以报一个985理工科大学，学电子或生物工程专业，多热门呀！毕业好找工作，可留在大城市挣大钱，为什么非得吵着闹着报那个211林业大学，学林业遗传与育种？毕业后，一个女孩子还得整日在野外与土地和树木打交道，图什么呀？直到有一天，小松收到小青的一封长信，才终于明白。在当下的信息时代，写信好像是一件很奢侈也很特别的事，好像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浪漫。但在小青看来，这件事唯有写信才能说清楚，也唯有写信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

　　刚开始拍卖“五荒”的时候，小青还小，父母靠多种地攒下点钱，又向亲友借了点，买下了离屯不远的一个荒山丘。那时开发的第一原则就是经济效益最大化。县乡村对“五荒”一卖了之，随便你怎么开发。开始，小青的父母开垦山坡种玉米，因为坡度大、土壤薄，且旱涝不均，去掉投入也没挣啥钱，白忙活了好几年。最终遇到一年大旱，颗粒无收，连本上苍。本想挣点钱，不想把老本都搭进去了，还欠下了债。父母的脸上微笑渐渐消失了，愁云浮起，而且越来越浓。后来，父母经常吵闹，母亲埋怨父亲买下这败家的荒山。再后来，母亲一气之下，离开家去大连打工去了。临走时，父亲发誓对母亲说，如果不叫这荒山出钱，我就不接你回来。

　　后来，父亲在县林业部门的帮助下，在山上栽了樟子松，成活后可嫁接红松，这是一个新的林业科技项目，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都很好。在父亲的精心栽培和护理下，树苗的成活率达到了85%，技术人员说，这已经很可观了。父亲又在帮扶干部的帮助下，贷款在林中养了几千只溜达鸡，在树下种了蘑菇。两年后满山都郁郁葱葱，卖鸡和蘑菇挣的钱还完贷款和借亲友的钱还有剩余。父亲很高兴，他兑现了誓言，把母亲接了回来。

　　母亲帮着父亲侍弄小鸡，种植蘑菇，整天在山上忙个不停，累的不行，可脸却笑成了一朵花。

　　在省林业专家的指导下，樟子松开始嫁接红松了。母亲认真学习，想好好掌握技术。她带着干粮和水，早去晚归，两头不见太阳，整日在山上。有时累的不行困得不行，就躺在地上迷瞪一会儿。树还没嫁接完，就得了类风湿，下不了地了。第二年一看，她嫁接的树一棵都没有成功。母亲又着急又上火，病一天一天加重。两年后，母亲就去世了。当时，小青刚上高中，母亲握着她的手，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的脸说，你上大学一定要学林业，一定要帮你爸把树栽好，把妈妈没嫁接成功的嫁接成功。报考林业大学成了妈妈的遗愿。

　　小松看完信，感动不已。他完全理解了小青。他又忽然想到，怪不得小青平时对有关林业问题那么感兴趣 ，她知道植树节，知道马永顺、知道塞罕坝……，知道许多有关林业的故事，就是涉及到树的诗歌，她都非常爱读。在高二时，演塞罕坝故事的电视剧《最美的青春》，学习那么紧张，她竟一集没落地看完了。 在一次植树活动后，她写了一首诗歌。隐约记得有这样的句子：“我要用绿缝合大地的伤口，我要用绿编织幸福的飘带，我要用绿圆母亲的梦，绿就是我全部的情和爱。”

　　小松打车来到小青家里，进屋就一把抱住小青，激动地说：“我同意你报林大，我也报林大！”小青抬眼凝视着小松，竟簌簌地流下泪来。小松把小青抱的更紧了。

　　小青和小松望着这漫山的绿，心中装满了幸福的感慨。小青柔声地问小松：“你知道吗，爱情和树是分不开的。”小松有些疑惑。小青说：“舒婷的《致橡树》是写遥远的爱情。橡树是北方的树，木棉是南方的树，一个在炎热的南方，一个在冰冷的北国，这不是遥远的相爱吗。”小松微笑着看小青。小青接着说：“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是隔世的爱。” 小松一脸懵懂。小青笑笑说：“向佛求了五百年，这不是隔世的爱吗？” 小松问：“杨丽萍的舞蹈《两棵树》是什么爱？”小青用手指轻轻地在小松额头上一点：“这是永不分离的爱呀，你看两个人抱的多紧呀！”小松抱起小青转了几个圈，然后两人又坐到那块大石头上。小青说：“听说厦门市政府在一个风景区立了一块石碑，刻上了舒婷那首《致橡树》，还要在旁边植一棵橡树，他们不知道橡树在厦门那个地方是不能存活的。”她停了一会儿，抬眼望着远方，接着说：“也可能有一天，林木的种植技术提高了，厦门也可以栽橡树了。”小松伸手拉起小青说：“这个技术就靠N年后的你了，现在还是把咱俩的爱情树栽上吧。”

　　他俩看着挺立的属于他俩的爱情树，缓缓走下山来。小青说：“总书记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一定要用青春和智慧把荒山变成青山，山上的每一棵树都是摇钱树。”

　　当他俩走到山下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刚栽的那棵树，它隐藏在深林中。可他俩顿时觉得，这满山都是爱情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