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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歷史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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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2:23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二章 屍龍

    “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了啊。”山德魯很艱難地在屍體叢中找到立足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這是兩個丘陵間的山谷。密密麻麻的屍體填塞滿了山谷間的幾乎每一處地面,血腥味仿佛把山谷間的空氣都凝結成了一塊巨大的固體,在裏面的呼吸都不能夠順暢。

    這些都是帝國士兵們的屍體,從屍體上的痕跡看很明顯是戰死的,但是這裏並沒有其他敵人的痕跡。

    羅尼斯主教的臉色很難看,燭火一樣的眸子掃視著屍體,默不作聲地跟在山德魯的後面。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很平常的普通的修士長袍,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老者而已。

    山谷的中間有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面蹲著一個穿著件紅色長袍的人正在擺放著什麼東西。他看到山德魯和羅尼斯主教兩人走來立刻站起身來向前迎去。

    “相別二十餘年,能夠看見兩位老師的精神還是這樣健旺學生真的感到由衷的欣慰。”紅袍人向山德魯和羅尼斯主教欠身行了一個禮。

    “因為我沒料到這只部隊行進得這樣快,所以傳送魔法陣的位置有些偏差,讓兩位老師還要步履勞累,真是對不起。”

    “這些人是你殺的?”羅尼斯主教盯著紅袍人問。

    “是。”紅袍人畢恭畢敬地回答。

    “他們是被指派往北方那個獸人城堡去偵察和騷擾的。反正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死在這裏也免得他們多受奔波殺戮之苦。我把他們的隊長操控了,讓他把隊伍帶進來然後在這裏施用幻術讓他們自相殘殺。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也比被那些獸人們蹂躪要好得多了。”

    山德魯看著紅袍人把臉蒙起來,問。

    “你的臉怎麼了。”

    紅袍人伸出那只雞爪一樣乾枯的手把蒙在臉上的袍子取下,露出半張很平凡的臉,他的嘴邊到下顎沒有肌肉和皮膚,露出像廁所牆角般灰暗顏色的牙齒骨骼和枯草一樣附在上面的筋肉。他用那半張臉露出半個苦笑。

    “學生愛護不周,被人損害了山德魯老師特意給我製作的面具。不過損害這個面具的也是山德魯老師的學生,應該算是我的師弟吧?”這是在低語之森和阿薩交戰的時候留下的傷痕。

    山德魯想了想,搖頭說。

    “不是我的學生。。。。。”至少阿薩從沒叫過他老師。

    紅袍人說。

    “可是我看見他身穿您帶走的那件鬼王之袍,而且他裸露在外的部分受我的魔法燒灼也絲毫無傷,這是只有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才能夠完全發揮出的鬼王之袍的保護作用。。。。。真實之冥想您在二十多年前就拿走了,不是您的學生怎麼能夠練習得到呢?”

    羅尼斯主教扭頭看了山德魯一眼,山德魯裝沒看見。

    “他不是您的學生。。。。。難道是您的兒子?”紅袍人問。

    “不久前學生在不得以的情況下出手傷了他,希望老師不要見怪。”

    山德魯搖頭說。

    “不。。。。。。他是我的學生。。。。”他也說不清,姑且承認了。

    “那真是個很有活力的年輕人,難怪老師也能夠青睞有加。雖然我傷了他,但是他掉進了太陽井,應該會沒事才是。”

    羅尼斯主教皺眉說。

    “你千方百計地派人把兩個傳送卷軸送給我們就是要我們來和你聊這些廢話的嗎?”

    “當然不是。兩位老師請你們看那邊。”他伸手指向剛才他蹲坐的岩石,岩石上繪畫出的魔法陣中央有一張翠綠的樹葉,這滿山谷的屍體氣息也不能掩飾樹葉正散出勃勃生機。

    “我想借助兩位老師的力量來完成一個前所未有的魔法儀式。”紅袍人的聲音變了,雖然還是沙啞古怪但激動高昂起來。

    “以世界樹之葉的生命之力為核心,用這裏的屍體塑造一個魔法生命體。這將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生物。我和老師三人的完全不同質魔法力可以圍繞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結合起來,迴圈反復生生不息。尤其是借助世界樹之葉的力量還可以使用出傳說中的究級白魔法,復活術。”

    “哦?”山德魯的眼睛睜了睜。

    “這個魔法儀式甚至可以超越遠古眾神們的力量。這將是魔法的最高境界,是人類挑戰造物主的見證,是最偉大的藝術品。這個偉大的創舉將由我們這三個大陸中最強的魔法師來執行。”紅袍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更沙啞古怪。山德魯似乎受到了他情緒的感染,眼神中開始閃現出異樣的火熱光彩。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冷得像是盆冰水。

    “我想請老師兌現二十三年前的那個承諾。幫我一個忙。。。。”

    “我只記得對一個名叫維德妮娜的學生承諾過我會盡力去幫她實現一個願望,可惜還沒來得及,她就已經不在了。。。。。”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因為回憶和感慨而顯得有些古怪,轉而成為一種厭惡的堅決。

    “但是我從不記得對一個巫妖這樣的怪物說過些什麼。”他扭頭朝來路走去。

    “難道老師忍心看著無數的平民百姓慘死,無數城鎮鄉村毀於一旦嗎?”紅袍人用嘶啞的聲音在後面喊。

    “你是什麼意思?”羅尼斯主教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瘦削的臉上那一對眼睛發出的光芒仿佛那裏面正燒著兩團火焰。

    紅袍人說。

    “學生絕不敢威脅老師,只是想提醒老師。如果在這蠻荒之地舉行這個魔法儀式學生可以保證不會傷及無辜的平民百姓。老師執意不肯的話,學生自然是不敢勉強的。那就只有將這張世界樹之葉交給公會中的其他人,他們要怎麼去使用。。。。。相信老師也猜得出是什麼樣的後果吧。”

    羅尼斯主教沒有說話,那雙眸子裏面的光芒也搖曳不定,最後終於默默地又走回來了。

    “老師的恩情學生永遠記得。”紅袍人一躬到地。羅尼斯主教沒有應答她。

    紅袍人說。

    “這個儀式是以山德魯老師的魔法為基礎。只有您的‘活屍術’才能夠把這些屍體的能量完全活性化和同步。先請您把這些屍體儘量多的變成活屍,然後集中覆蓋到那個魔法陣上。然後我再使用我的魔法和您的法力重合並且維持住。最後最關鍵的是羅尼斯老師,您要憑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使用出復活術,把所有的魔法力都統一成一個生命的整體。雖然復活術只是理論上的法術,但是憑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和老師本身的白魔法修為,這一定是沒問題的。”

    “這樣的儀式真的能行?”山德魯皺眉問。

    “好象從來都沒有過這樣類似的魔法儀式吧。你倉促之間畫的這個魔法陣會真的有用嗎?”

    紅袍人說。

    “我最喜歡您曾經教導過我的那句話‘學習前人的都是為了超越而不是為了重複。’這個魔法我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在研究了,那時候還只是興趣而已,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三個最強的魔法使用者能夠把我們的完全不同質的法力融合起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效果。直到兩年前我才把這個魔法陣研究完畢,得到了這張世界樹之葉後我又專門去研究了它本身的力量。我可以肯定這個魔法是絕對可行的。”

    “好了,那就開始了哦。”山德魯聽得很有點躍躍欲試。他舉起雙手緩慢地開始誦念咒文。一團藍白色的光芒開始在他的雙手間跳動,然後照耀向四周的屍體。

    山谷中的屍體慢慢地開始蠕動了。剛開始還只是一兩個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逐漸地越來越多。最後共有數百具屍體從血泊中自己站了起來。

    剛開始這些屍體的行動還很緩慢,動作也還僵硬,但是隨著山德魯不斷地誦念咒文這些屍體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靈活柔軟,行動間完全就像還是活著的一樣。屍體開始朝著岩石上的世界樹之葉撲上去,一具具屍體不斷地互相重疊起來,隨著屍體的累積得越來越高。後面的屍體動作也越來越靈活敏捷了,竟然開始像猿猴一樣縱躍攀登著其他屍體不斷地繼續向高處累積,形成了一座屍體的山。

    隨著屍體的不斷累積山德魯開始露出吃力的神色,高舉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這畢竟是數百具屍體的操控。

    紅袍人也開始誦念自己的魔法。

    “沉睡於時間裂縫中的黑暗之龍啊,請你把靈魂從遠古記憶中復蘇,我以黑暗和毀滅的名義召喚你,請在這世間彰顯你的力量吧。”

    如同在低語之森的時候一樣,一條青色巨龍的幻象開始在空氣中凝結。所不同的是這次的幻象更清晰,仿佛是那是真的有型有質的一個物體。龍的位置也並沒有在紅袍人那裏,而是正好和屍體所累積的山互相重合,屍體們也在隨著龍的幻象範圍改變位置。龍並沒有張口噴出火焰,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羅尼斯老師,輪到您了。”紅袍人高聲喊,但是羅尼斯主教並沒有動。

    “老師,請您使用復活術吧。”紅袍人的聲音開始顫抖了,山德魯雙手也顫抖得更厲害了。羅尼斯主教還是沒有動,只怔怔地看著屍體和巨龍的幻象。

    “老師,我快控制不了了。”紅袍人的身體也開始抖動了。巨龍的幻象開始慢慢地抬頭,吸氣。山谷中響起劇烈的風聲,空氣開始朝巨龍那裏凝聚。維持行進間的法術對任何施法者都是難以想像的負擔,身體和精神都會雙重地消耗。

    山德魯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嘴角開始溢出鮮血,血順著他的鬍鬚向下流淌,途中就被山谷間的狂風吸向巨龍那裏。紅袍人的身體在狂風中像一張隨時會被撕裂開的枯葉,搖晃的身體裏面竟然發出骨骼互相撞擊的聲音。她用抖得已經難以聽得分明的聲音高喊。

    “老師,您再不出手我們全都會死。”

    巨龍的頭已經向上昂起,風也已經靜默下來。

    “偉大的生命之母啊,請您用那賜予萬物生命的手來撫摩這期待生機的死物,讓迷途的靈魂歸返吧。”羅尼斯主教終於伸出了手。天際中出現一道純白色的十字形光幕垂降而下灑落在巨龍的身上。

    巨龍的動作停止了,數百具屍體在白光的照耀下也泛起白色的光芒,開始像一堆巨大的蠕蟲開始蠕動起來,逐漸地互相融合,最後終於和巨龍的幻象完全地合而為一了。

    山德魯和紅袍人同時軟倒在地,軟得好象身體裏已經被完全抽空了。羅尼斯主教走上前去伸手按在山德魯的身上使用出恢復魔法,山德魯才慢慢地支起身來。

    一聲不可能是任何生物能夠發出的渾濁的嘶吼響徹天際,數百屍體所彙聚的這條巨龍自己動了。可以看見屍體們的衣服,鎧甲和武器像鱗片一樣散佈在他身體的每一處,不時還有鮮血和內臟從它的身上滴下。

    紅袍人還是軟癱著躺在地上,那雙空洞的眼睛把身體裏所剩餘的光彩都發射出來,看著這條屍體彙聚而成的龐然大物喃喃地說。

    “好美。。。。。”

    屍龍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像是在慶祝自己的誕生一樣高高昂起了頭。

    山德魯慌忙把紅袍人拖到了身旁,然後自己和羅尼斯主教一起合力撐起了一個球型的魔法屏障。

    屍龍低頭噴出的墨綠色的火焰將山谷中的每一處都填滿了。當火焰散去之後所有事物都消失了,連兩邊的岩壁都被削去了一大半。屍龍邁開步子挪動著龐大的身軀走出了這個已經完全變形了的山谷。

    躺在地上的紅袍人虛弱但是興奮地喊叫。

    “看見了吧,這是真正的黑暗之龍。不是魔法力造出的幻影,是真真實實的東西,是連造物主都無法造就的奇跡。這是魔法的傑作,是智慧的最高體現,是人類勝過神的證據。”

    山德魯驚駭地看著屍龍,緩緩搖頭說。

    “這確實是魔法智慧的傑作,但是現在我有點後悔了。它好象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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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2:50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三章 人活著,總是要死的

    阿薩現在感覺自己有點佩服波魯幹大人。

    雖然從結果來看他之前預料得並不太准。大耳怪們沒有把搶劫來的貨物販賣出去的,或者說不能夠。這些貨物現在已經不屬於大耳怪們,其他獸人們已經將之全部沒收起來了。雖然這個城邦雖然確實主要的居民是獸人,但是核心的管理者據說是一些人類。

    如同預料中一樣的是這裏確實是和人類的國度一樣流通著金銀貨幣,而且還有矮人和人類商人在這裏交易。不過這些商人沒有一個是來自帝國的,全是來自蠻荒高地西方的國家和帝國西南的小國。

    而波魯幹大人也說過這裏應該是一個很有秩序的地方。當時阿薩並沒有在意這個‘秩序’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進入這裏後他才明白。

    這裏確實是各個種族的獸人們聚集居住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建築都用從附近山體上剝離下的巨大石頭建造而成,完全沒什麼樣式和裝飾。但這裏並不因為它比布拉卡達更粗曠數十倍的建築風格以及主要居民是獸人而顯示出絲毫的野蠻,反而好象顯得比人類社會更注重紀律和規則。他的北端週邊是幾片分割出去的獨立居住區,分別供食人魔,狼人等各個種族的獸人居住。那裏面是各族獸人們自己獨立的地盤,完全由他們自己管理。而在這幾個居住區的中間就是這個名叫‘歐福’的城邦的中心地帶。

    在歐福城中央的廣場上矗立著三筷巨大的石碑,上面很簡單明瞭地刻著這座城市的法律。鬥大的字即使是視力最差的矮人也能在老遠就看得清楚。斧頭砍鑿的筆劃很深,夠不上美觀但是法規應該有的工整和一絲不苟卻表現的很到位。這法規的涉及範圍並不大,也就只是歐福的中心城鎮而已,內容也和人類法規頗有相似之處,很多地方好象還更鬆散些,條款都是起到維護秩序所用的。最大的不同和驚人之處就是上面的措辭很簡潔,只寫有嚴禁什麼樣的行為而沒有寫上應該受到什麼處罰,旁邊那個絞刑架就是唯一的說明。這裏只有一個處罰,絞刑。

    大概是這如此有震撼力的法律的關係,歐福城裏的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雖然到處都是獸人卻絲毫沒有暴力野蠻的味道,這些亞人類大多都忙忙碌碌地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這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市。除了酒館賭場之類的娛樂場外幾乎所有人類社會中有的這裏也都有。最讓人感覺到吃驚的是感覺到這裏的文明氣息。獸人除了蜥蜴人以外都居然會說些簡單的人類語言,有的還能識字。其中半獸人最明顯的,這些大耳怪的近親們智力和人類差不多,與他們接觸起來不覺得絲毫的困難,這城裏面很多的事務也都是他們在打理。

    這確實是一種驚人的秩序。在以往的經驗中獸人們完全就是野蠻和未開化的代名詞,而在這裏看到的一切讓人覺得似乎他們更適合用那個比較學術的詞來稱呼,‘亞人類’。

    如此良好的秩序下,似乎所有作奸犯科的事情都難以進行。這是非常出乎意料的,老盜賊去和大耳怪們聯繫之後才得知那些貨物已經全部被獸人們收繳起來了,據說那是作為大耳怪們在這裏分到一塊獨自居住區的權利。而且獸人們也似乎並沒有打算倒賣給他們。這個消息在盜賊群中立刻炸了鍋。他們現在已經困在這裏幾天了。盜賊們既不甘心空手而會,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阿薩自己倒不是很擔心。他現在離那本書已經不遠了,想來獸人們也絕不會把那些貨物保管上一輩子,實在不行去偷出來就行了。他現在的心情根本不緊張,或者說根本緊張不起來。

    小懿是他們這一夥人裏面最活躍也最高興的。正是應了她開始的話,來玩玩而已。剛開始還很小心地只在旅館中和其他商人和矮人打聽情況,後來就乾脆拉著阿薩一起到處在城裏轉來轉去。她隨身帶著一個本子和筆,不時掏出來記下和畫下所見到的奇怪事物。不過卻因為如此,阿薩也連帶著對這個城邦的基本情況很瞭解了。阿薩的習慣能力一向很強,再加上小懿總拉著他到處跑,在這裏呆上幾天後感覺就仿佛是在異域旅遊散心一樣的平和。只是有些麻煩的是即使是他總睡地板或椅子上小懿還是要逼他每天去洗澡。

    今天兩人又去看城市週邊的修建工程。一群食人魔和狼人在搬運材料修建房屋和各種建築,他們巨大的力量配合著各種為他們定做的器械使工作效率顯得很驚人,而負責指揮的通常都是矮人或者人類的工程師。這看得阿薩目瞪口呆,他完全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半年前對獸人的血腥和殺戮的印象與這幅和平的景象絲毫不相容。

    剛從外面回來不久,正要去吃飯,門外突然響起老盜賊佛多楞的聲音。

    “快出來,出事了”

    阿薩和小懿快步走出,看到幾乎所有的盜賊都正在跟著佛多楞往外跑。

    “怎麼回事?”阿薩快步跟上佛多楞。這幾天佛多楞都在努力地和獸人談判關於那些貨物的事情,不過好象沒什麼進展。

    “昨天晚上獨眼龍打算去存放貨物的地方去偷點東西,結果被抓住了。”佛多楞說。獨眼龍是他們這一夥裏面的一個夜盜,身手相當敏捷,據說曾經還去過皇宮裏面偷過東西。

    “我已經告戒過他不要輕舉妄動了,但是那傢伙不知道從哪兒得知貨物裏有一批珠寶,於是晚上就偷偷地潛進那裏準備偷點出來,結果。。。。。那個大倉庫裏是兩隻狼人在守衛。”

    “狼人?”阿薩驚出一身冷汗。想起半年前在蜥蜴沼澤裏和那只狼人的生死周旋,確實沒有比他們更厲害的獵人,五官的敏銳和戰鬥力都比普通人類強上數十倍。如果自己也冒冒失失地去偷的話大概也沒什麼好下場。

    “那麼獨眼龍。。。。”

    “絞死。”佛多楞很輕輕鬆松地就說出了這個詞。

    城中央那三塊巨大石碑旁邊立著一座同樣巨大的特製絞刑架。條狀石塊和木頭混合而造的,高大結實,和雕刻著法規的石碑立在一起展現出死亡的威嚴。

    已經有不少的獸人在圍觀了。兩個狼人抓著被綁住的獨眼龍,帶頭的居然是一個人類。獨眼龍的雙眼被一條黑色的布蒙著,口裏塞著東西,但聽得出他在喊叫,被綁住了的手腳也還在竭力掙扎,但是在兩個狼人的手中只顯出徒勞的可憐像。

    帶頭的人類是個打扮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站在絞刑架的前方開始大聲地宣佈獨眼龍昨天晚上企圖行竊和傷害守衛的事情,並說這個事實已經得到了公證會的證實,然後他就轉過身去讀石碑上有關禁止盜竊的法規條文。誦讀完畢,他示意兩個狼人把獨眼龍抬到絞刑架上,把足有人手臂粗的繩索套到了獨眼龍的脖子上。在這個過程中獨眼龍一直都在竭力徒勞地掙扎,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個領頭的人走到絞刑架上扳動了一個機關,獨眼龍腳下的木板一下裂開,人立刻就掉了下去。

    眼看著那根繩索一繃緊,台下傳來一聲輕微的‘咯噔’聲。當兩個狼人走下去將獨眼龍解開提上來的時候他就只是具靜悄悄的屍體了。這一下落差立刻就把他的頸椎盡頭那裏扯斷了,和他扭捏的掙扎相反,死得很乾淨利索。

    周圍圍觀的獸人們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映,甚至遠不如人類社會中觀賞處死犯人的觀眾一樣激動興奮,只是各自議論著就熙熙攘攘地離開了。

    阿薩感覺手臂一緊,扭頭看去,小懿正緊挽著他的手,臉色有些發白地看著正在被搬動著的獨眼龍的屍體。

    一直回到旅館的房間中坐到那張簡易地床上,小懿都一直挽著他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細薄的下嘴唇被輕咬住,微露出幾顆白色的牙齒。眉頭緊皺,細長的眼睛一直好象在用力看著什麼東西但是又顯出失措的慌亂。

    “第一次看見人被殺?”阿薩輕聲問。

    “不。”小懿搖了搖頭,阿薩肩膀能夠感覺得到她動作的僵硬。

    “第一看見認識的人被殺。”

    獨眼龍是這夥盜賊裏面和他們兩人關係最好的,經常會跑來和兩人聊天,時不時會和阿薩說些古怪的笑話,當小懿在旁邊聽不懂去反問的時候他總會發出很大聲很得意的笑。

    阿薩心中也覺得有些慘然,不自覺地把頭歪了過去,把臉靠在了她的頭上。小懿身體動了一動,但還是保持著原來的肢勢。

    不知不覺中一種奇怪的味道彌漫進了阿薩的嗅覺。這仿佛是一種香味,但細細去分辨好象又並不香,但是有一種很實在的感覺,不只是嗅覺,仿佛還是一種觸感,很充實地填塞進身體的每一個空隙中。顴骨那裏的皮膚清楚地感受到她頭髮的細密柔滑,而這細密柔滑仿佛又散發出神秘的不可言喻的味道來。他逐漸地沉醉在這種微妙的感官享受中,什麼都不去想了。

    “我從小就很怕看見死。”小懿開口說,朦朧低調的語音好象自言自語。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我都不想看見他們死。一個個活生生的東西突然之間就不在了,永遠都挽回不了了,這真的很怕人。”

    “前幾天我還很佩服這裏的法律,那麼顯眼那麼有威懾力,編寫得也很周全。亂世重典,這樣各種種族混合的城邦法律的威懾力是很重要的,所以只指定了死刑。但是今天卻看見我們一個認識的人死在下面了。我知道他是該死的,他故意觸犯了這裏的法律,為了維護這裏的安定就必須先要維護這裏的法律,所以他就必須死。。。。。但是我其實是不想看見他死的。”  

    “人活著,總是要死的。”阿薩回答,他現在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死。”小懿回答的也迷糊。

    似乎是一直沉浸在這種微妙的感覺中的緣故,聽到這句話後突然一種英勇的氣概從心裏猛然被激發出來,阿薩挺直身轉過來看著她很堅定地說。

    “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吃飯了。”外面傳來老盜賊佛多楞的聲音。

    阿薩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吃飯是很討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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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四章 陰影

    狼人的腸胃並不大習慣素食,而且據說這裏還有個專門培育猛獸的訓獸場,所以肉類很匱乏,沒有多出來的供應給外地的人類。而蠻荒高地的土質很奇怪,並不能種植出小麥大豆之類的食物,歐福也就沒有可供人類去的飯店餐館之類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外來人類都只能夠在旅館中吃著特意給他們烹飪的食物。

    而這個旅館也是歐福城專為外來的人類們準備的。這裏的老闆是個半獸人,一口人類語說得很流暢。半獸人體格比人類強健些,有類似豬一樣的嘴臉,兩顆獠牙從嘴邊向上探起,使他們看起來猙獰兇惡之外也有點蠢笨滑稽。但是其實就智力而言他們算是所有獸人裏面最突出的,幾乎和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

    獨眼龍的屍體已經被送了回來,就安靜地躺在旅店的飯廳裏,上面被半獸人老闆用一張布蓋住了以防影響客人的食欲。

    並沒有誰去認領過屍體,是那個執行死刑的人類帶領兩個狼人把他抬回旅店來的。這旅館本來就是城政廳的下屬,一查就知道這是和他們一夥的。

    其他客人都已經吃完離開了,小懿因為剛才看過絞刑沒有食欲還呆在樓上的房間裏,盜賊們在角落裏一邊和老盜賊佛多楞商量一邊吃著盤裏的食物。那是由幾種蠻荒高地上特有植物的果實和塊莖煮成的糊狀東西,只是一兩口還覺得可以下嚥,但是一吃得多了就有種濃厚的膩味在口裏鼻裏擠來撞去似乎還直往頭裏面沖,粗糙的粉質滿口亂鑽刮得喉嚨隱隱生痛,即使那個半獸人老闆偶爾大發慈悲加些牛羊的雜碎煮進去也不能改善這對口腔的強烈衝擊。盜賊們吃這個已經吃了十來天了,很多人吃得火氣漸旺。這與他們大賺一票然後去花天酒地的預想完全天差地遠。但是即便再大的火氣也絕不敢在這裏踢桌子摔板凳打人搶東西,隨時都能看見的食人魔和狼人的身影還有立在那邊廣場上的石碑和絞刑架都是絕好的鎮定劑。但是天天積累下來的焦躁讓不少人對這個計畫的始作俑者老盜賊佛多楞很不滿了。

    老盜賊這些天一直都在努力地在大耳怪和獸人間跑動打聽,希望能夠找到辦法和他們溝通把贓物弄到手。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一些這城市的具體情況,這城市的管理者似乎是人類。這是個好消息,在盜賊們的經驗中同類遠比油鹽不進的獸人們要好對付得多了。有些人建議秘密地把這幾個人的家屬綁架起來,有的人建議直接去威脅恐嚇,不過都是些出於職業習慣的沒頭腦的說法而已。從佛多楞的表情看來他似乎只有自行打算了。

    阿薩混在盜賊群裏面一言不發地拿著盤子一口一口地吃著裏面的食物,這裏只有他才能夠把這種東西吃得津津有味。

    正準備散會,那個送回屍體的中年人又在一個狼人的陪同下來了,通知他們這一夥所有的人在明天午後去中央廣場集合,說對他們有事情要宣佈。

    人剛一走,盜賊們商量了一下,立刻都沸騰起來。中央廣場就是剛才吊死獨眼龍的那裏,冰冷的屍體還擺在旁邊,不少人也為失去了這個同夥感到悲憤。這段時間積壓下來的怒氣怨氣窩囊氣作賊心虛的敏感全被這個曖昧不清的通告激發成敵意,不少人抽出武器叫囂著要去拼個你死我活。

    “媽的,想要我們自己送上去等他們拿來吊死麼?殺死一個不賠本,殺兩個有賺。”一個強盜揮舞著手裏的刀在吼。

    佛多楞連忙制止眾人但是沒起作用反倒火上加油。有幾個人已經在吼是不是他和這些獸人串通起來把大家騙到這裏像一些私營礦藏去抓大耳怪來當奴隸一樣打算把他們來當苦力或者準備像牛羊一樣先喂在那裏隨時用來當作糧食。

    “你說應該怎麼辦?”有人起來徵求阿薩的意見。畢竟他是這裏面最有資格的罪犯,身手也最好,現在又不發一語沉著冷靜,看起來一付老謀深算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阿薩還是不為所動地吃著那種糊狀食物,看起來確實最輕鬆最胸有成竹。他邊吃邊含含糊糊地說。

    “。。。。。不知道,明天再說吧。”

    “明天我們如果一起過去說不定就是全被吊死,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和獨眼龍是一夥的,知道我們在打那些貨物的主意。”揮刀的強盜是最激動的。

    “還不如現在就沖出去拼一下。”

    “明天去的後果至少還是說不定,現在提刀沖出去的的結果那就說得定了。你們要怎麼做做你們的吧,只是被抓到後別說認識我就行了。”阿薩吃完放下盤子走了出去。他竟然完全對如此緊張的情形毫不關心。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隨意的態度和淡然的話語無疑是最有震撼和說服力的。盜賊們看到有人居然如此沉著,被感染著也冷靜了點下來,有聰明點的也想了想說。

    “真的要殺要抓我們直接帶幾個狼人來就行了,哪里還有事先通知的道理?”於是還是決定等下去為好。眾人開始盛讚這個年輕人鎮定自若,面對這樣的局勢也絲毫不驚慌,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半獸人老闆聽到了吵鬧聲,走進來問。

    “發生什麼事情?”

    “我們在商量怎麼埋葬這個同伴的屍體的事情,因為我們實在很傷心,所以大家說得都有些激動了。”還是只有佛多楞最有應變,一口哀傷的語氣。

    半獸人老闆用奇怪的鼻音哦了一聲,咕嚕咕嚕地說。

    “這裏有規定,屍體必須同類自己處理,免得起什麼種族紛爭。埋了還是火化你們自己看著辦。如果你們覺得麻煩的話城外的訓獸場會收購,這段時間肉很缺,大概三十個銅子。”

    “哦,好,謝謝。”老盜賊點頭答應,剛等半獸人老闆一走就對其他人指了指獨眼龍的屍體說。

    “你們誰把他送過去,賣的錢自己得。”不過卻沒人理會他。

    阿薩走出旅館。他不是對這樣的局面冷靜沉著,而是腦筋裏面完全充塞著更私人更美妙的東西,已經完全沒有了其他思想插進來的餘地。

    仿佛還聞得到她的氣息,風在臉上拂過好象就是剛才的美妙觸感,耳邊還有她的聲音在若隱若現。他所有的感覺還滯留在剛才那個時刻。

    從小懿加入他的行程開始,一種非常微妙的奇怪感覺開始從無到有逐漸加重。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習慣了和她每天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她的音容笑貌就成了生活中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環節,每天都要看見聽到才覺得塌實。

    到了剛才吃飯之前的那個時刻,他完全徹底地醉在了這樣的氣氛中。於是其他所有的事情他都不在乎,注意不起來了。

    他從來沒有和異性相處的經驗。在故鄉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和他同年齡段的女子對這個像動物一樣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鬥毆在野外鍛煉似乎從來不洗澡從不穿好一件衣服的怪物有任何的興趣。他也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夢想和鍛煉中,以一種幾乎是苦行僧的方式過完了自己的少年時期,把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了無休止的鍛煉和打架中。

    所謂男女之愛他最多也就是在吟游詩人的口中和酒館醉鬼礦工們的口中聽到過,一則太高尚抽象難以理解,另一則是太過實際真刀真槍沒體會過的人無法明白。他甚至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經歷這些。至於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這樣的感情中。

    走在歐福的街上仿佛如同置身岩石堡壘的森林中一般。這裏的建築大概都是依據著食人魔的巨大尺寸來建造的,只憑岩石本身毫不修飾的棱角和壘起來的高度闊度厚度,即使氣勢不算宏偉也足夠逼人。但是在阿薩現在的眼中看起來這完全就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建築物。

    現在已經是午後,到處可見大步行走的獸人,它們大多背著貨物或者推著抬著特製的修建器具,不時互相用本族的語言交談著。街旁的房屋裏傳來陣陣鐵器敲打的聲音還有刨削木頭甚至紡織的聲音。城裏請來了各行業人類和矮人工匠教導獸人各種製造技術。這座城市滿是初生之際的生機勃發的味道。

    阿薩也覺得自己好象得到了初生般的活力,即使是怪模怪樣的獸人們現在都顯得那麼地順眼。他從來沒有感覺過這樣美妙的滋味,整個世界都因為有了她而變化了。

    來到了離旅館不遠處的一個市場。這是個很大的地方,主要供外來的商人和矮人在這裏交易自己的貨物,在他們來這裏呆了的這段時間中發現有越來越多的來自其他國家的人和矮人來到這裏進行交易。這裏充斥著來自四周各個國家的大量的商品。這裏幾乎和人類社會中的街市沒有什麼區別,四周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搬動貨物發出的碰撞聲交混在一起形成圈很有活力的氛圍。看得久了,其中那一個個綠皮膚或混身是毛的身影也不那麼礙眼了,自動地就混入了這一片平和的生活氣息中。

    市場的一個角落裏有少數幼小的獸人在這裏賣一些希奇古怪的蠻荒高地的特產。阿薩從一個小食人魔的手裏買了幾個蠻荒高地特有的水果。這還是個幼年的食人魔,但是比起身體來甚至要比阿薩大一點。獸人們的壽命和人類的相比雖然略短,但是和所有的其他野獸一樣發育卻很快,只要幾年的時間身體和心志就可以基本成型。

    半年前他親眼見過這樣一張毛絨絨的巨掌握著武器把自己的同伴變成一堆堆的模糊血肉,那些骨骼爆裂的聲音血肉內臟橫飛的場面曾經在他睡夢中經常浮現把他驚醒,他有段時間曾經想過不能夠讓他們白白地就死那麼慘。而現在他卻以很甜蜜的心情在這樣的手掌上買東西,心裏完全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緊張,殺戮,憎惡之類的心情。那些東西早就被現在的美好情緒擠到九霄雲外去了。

    拿著水果回到了旅館的房間。小懿正在窗邊的那張只是幾塊木板拼湊起來的的床上借著光亮整理她的筆記,接過阿薩給她的水果後臉上微微一紅點頭嫣然一笑。

    “謝謝。”

    阿薩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很喜歡看見她笑了。那一雙朦朧的眼睛配合著薄薄的嘴唇在她圓圓的臉上原本就很有溫柔的笑意,仿佛無時無刻都在高興著,但要直到看到她眼角向下一彎,嘴角向上一抿,這才發現原來這隱伏其中的笑容才是她真正的美麗所在。

    特別是現在她臉蛋上也泛起了紅暈,更顯得美麗可愛好看不讓其他人至少也會讓阿薩心醉。因為阿薩隱約地知道那是為自己而出現的神色。他感覺自己馬上可以死在這種眼神和紅暈中。

    小懿吃著果子看著自己的筆記說。

    “喂,你在這裏幾天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什麼奇怪的地方?”阿薩完全不覺得。

    “你不覺得這裏井然的秩序和獸人們以往給人的印象完全不符嗎?要知道以前在帝國西邊這個荒地裏每年都有數以百計的人類被獸人殺死,吃掉。但是現在它們居然像人類一樣修建城市,學習製造東西,和人類通商,還有著自己的法律和制度。你今天也看到了,這裏的官員們是人類哪。到底是什麼人能夠把這些原本野蠻不拘的獸人們集中起來,又治理得這樣井井有條呢?他們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難道不對這些感到好奇嗎?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好奇。”阿薩原本就對這些事情從來不感興趣。

    小懿對他做了個鬼臉。

    “我就知道你肯定對這些很白癡。讓我告訴你吧。”

    “你也應該知道蠻荒高地的位置是在大陸的正中央吧。因為北邊桑德菲斯山脈,蜥蜴沼澤和南方的沙漠都是難以跨越的天然屏障的關係,蠻荒高地就成為了周圍國家往來的重要商路。其實在帝國軍隊把這裏的獸人部落剿滅以後就有人提出過可以在上面修建城市。在這樣的位置修建一個城市做為市場的話那對周圍國家的商業經濟都是大有裨益的,而且這個城市也必定可以靠商業來發展壯大。但是最後這個計畫還是不能夠實行。蠻荒高地上原本就缺乏資源,在這樣一個遠離任何人類文明環境的地方憑空修建城市那難度太大了。更為重要的是這個荒地邊上四周圍繞著好幾個國家,誰都不願意別人在這樣一個原本是公共地帶的地方修建城市。因為那隨時可以作為軍事進攻的跳板。所以即使帝國是這些國家中最強盛的,也一直不能觸犯眾怒。”

    “只有原本就對這裏生存環境很熟悉的獸人們才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修建一座城出來。但是他們既從來都不團結,也沒有任何的技術,所以一定是有人來領導他們的。這幾天我們在城裏看到的商人,工匠們全部都是周圍其他幾個國家的。這個地方建立時間也並不長,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其他國家的商人來這裏交易呢?即使這裏的位置再怎麼好,貿易再怎麼方便,要知道這裏可都是危險的獸人們啊。答案很簡單,這個地方原本就是和他們出資修建的。很難想像周圍那幾個素來有矛盾的國家會秘密地合作這種事情,所以更有可能是民間的力量,一定是商會。”

    商會是類似於冒險者公會那樣的民間組織,是商人們是為了共同的利益賺取更多的錢而成立的團體。因為很少有比‘錢’更有力量的東西,所以這個協會雖然只是民間的,能力卻絕不小,甚至可以影響政局。因為國家體制的原因,帝國是沒有這種東西的,幾個大家族就壟斷了絕大部分的商業貿易。

    “我的猜測一定沒錯,一定!”她那雙柳葉細眉往中間擠,下面朦朧的眼睛有閃爍的微光流轉,秀氣的鼻子皺起來,臉蛋也微微發紅,這完全便是航海者發現了新大陸般的興奮表情。

    “難怪他們要把修建這個城市的事情瞞著帝國。對長期消滅獸人的軍方來說自然是不允許獸人們重新建立一個城市的,對那些貴族來說,這樣的一個交通方便的大市場會影響到他們壟斷著的商業利益。不過他們為什麼又能夠真的瞞過帝國呢?雖然帝國的對其他這幾個國家的民間商會向來不大注意,但這麼大規模的活動按道理來講怎麼也會走漏出風聲的才是。軍方沒有派部隊來偵察嗎?難道有人給他們作掩護。。。。。”

    阿薩站直了身深吸一口氣。記憶中所有零碎的片段和疑問都被她這一番詳細的解釋串聯了起來。他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

    不過即使是知道了也沒什麼。只是恍然大悟,然後感覺對公爵的手段有些佩服,也有些被愚弄的憤慨,還激起了對那些慘死在山頭的士兵們的些許不平。但是公爵到底有什麼用心到底要幹些什麼他卻毫不關心,只要知道和自己無關就可以了。

    “你怎麼了?被我的推理嚇著了?”小懿得意地看著他。

    “我發現你現在很像一個人。”阿薩突然埋下頭,仔細看著她的臉說。

    小懿臉紅了紅,眉毛往上一剔,眼睛睜了睜問。

    “誰啊?”

    阿薩說。

    “就是那個腦袋像南瓜叫波魯幹大人的布拉卡達的地方官。”

    小懿撲哧笑了,伸手擰了阿薩一下,半笑半嗔地說。

    “真討厭,我說正經的呢。”

    “我也說正經的,你們兩個真的很像。都能夠把事情想得怎麼清楚,我真的有點佩服你們兩個。”阿薩作出很正經的樣子說。

    “去死吧,你才長得像南瓜。”小懿伸手想打他,他伸手擋住。手掌相握,他心頭一蕩,但是剛才想起了公爵,不知為什麼感覺又有一陣陰影晃過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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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4:19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五章 格魯將軍

    第二天正午,所有的盜賊都來到了中央廣場。盜賊們有的左右張望戰戰兢兢有的手裏握著武器一副隨時拼命的樣子。

    原本他們已經不是那麼緊張的,但是今天早晨有消息傳來,帝國的大軍已經在布拉卡達部署,可能立刻就要對這裏開戰。這個消息讓盜賊們很是不知所措。原本他們是想儘快地拿到贓物就走人,但是現在卻這樣進退不得。

    廣場前面放著幾大堆如山的貨物,三個中年人站在貨物中間,其中有一個是昨天實施絞刑的,旁邊還有幾個食人魔。這三個官員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拿著紙筆在記錄,從他們那只是偶爾晃幾眼就把要看的貨物的詳細零總盡收眼底然後飛筆疾書的嫺熟神氣就知道必定是長年累月積累下的功夫。旁邊的貨物都是些貴重東西,有的是香料有的是綢緞還有些工藝品,明眼的盜賊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們垂涎已久的那批贓物。立刻有人激動起來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一個中年人看到盜賊們都過來了,走出來說。

    “諸位都已經到齊了吧。”

    沒人敢吭聲。這是很客氣的措辭,但是對於現在有些過敏的盜賊來說是過於客氣而顯得好象有貓戲弄耗子的危險氣息。最老奸巨滑的佛多楞也一言不發地窩在裏面,因為昨天的矛盾眾盜賊都不大信任他了,現在他自然沒必要站出來出頭。

    “恩,都到齊了。”看見沒人出聲阿薩就開口回答了。他其實不想出頭,但是更不想沒人吭聲就這樣幹耗在這裏。

    中年人點頭說。

    “好,這裏的諸位應該都是來自愛恩法斯特帝國的吧?”

    這次更沒有人敢吭聲了。帝國十多年來對獸人們採取了滅絕的屠殺,早在他們來這裏的途中老盜賊佛多楞就千叮萬囑要大家不能夠說出是帝國的人,以免激起獸人的憤怒把他們直接扯爛生吞了。而現在帝國的大軍更對這裏虎視耽耽,他們現在更有被認作奸細的可能。

    “恩,是啊。我們都是。”阿薩居然很乾脆地開口承認,所有的盜賊幾乎都被他這個回答激得跳了起來,連小懿也戳了戳他。但是他覺得別人既然這樣問了,多半也就確實知道了,沒必要繼續隱瞞。他一直都喜歡很直接地處理事情。

    幸好那邊的幾個食人魔也並沒有因為聽見他們身份而沖過來大開殺戒。中年人也波瀾不驚地繼續說。

    “關於你們來這裏的原因我們也大概清楚了。下面有人向我們彙報你們想要收購大耳怪們搶劫而來的贓物,也就是說諸位都是想來倒賣贓物的黑市商人了,而昨天處死的那個人也是你們的同伴了。是吧。”

    “是啊。”阿薩現在成了這個盜賊團夥的發言人。其他人已經緊張得要死,那邊站著的幾個食人魔腰裏都掛著巨大的斧頭,那巨大尺寸表示的巨大重量即便砍不死人也能壓死人。不少人已經在想像自己胡亂動手後在那種恐怖的武器下的淒慘死狀。

    “那麼我就要很遺憾的告訴你們,不能如你們所願了。大耳怪們搶劫這些貨物我們事先並不知情,但是他們既然要加入我們的城市中來,那麼就必須遵守我們的法律。我們對任何國家都不存敵意,對所有正當的商人也都很歡迎,所以我們會把所有的貨物都歸還給被搶劫的商隊,自然也就不能處理給你們了。至於你們那位亂來的朋友我們也很遺憾,不管他是什麼人,只要觸犯了我們城邦的法律我們也只有按照我們的法律行事。希望大家也都能夠記住,在我們的城市中觸犯法律的處罰是很嚴厲的,所以一定要小心。”

    ‘法律’。這個詞盜賊們原本是藐視慣了的,但現在卻感覺到異常的有分量。大多數的盜賊都在心裏暗自立誓如果能渡過這次難關一定要成為這城裏最奉公守法的人,連石碑上的刻文都會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時時復習以免不經意間冒犯了。

    但是中年人的話語突然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方面。

    “不管你們想來做什麼,既然沒有觸犯我們的法律也就是我們的客人。為了不讓你們這第一批愛恩法斯特的客人失望而歸,我們決定還是從這些貨物中抽調出一小部分來送給諸位。”

    這從天而降的大麵包一下把盜賊們打愣了。剛才還在處死的恐懼中戰戰兢兢,一下又被尊為客人,還有期盼以久的貨物到手,這大起大落弄得他們暈頭轉向,一時間居然什麼反應也沒有。

    中年人繼續說。

    “這裏正在清點的貨物都是我們準備送還給那些商人們的,諸位的禮物都已經放到城政廳裏了,請你們選出幾個人去查收一下然後就可以拿走了。”

    又是阿薩獨自在發問。

    “可是帝國那裏不是已經派遣軍隊來準備開戰了麼?我們即使拿了貨物又怎麼回去呢?”

    中年人笑了笑,很溫和地說。

    “我們這裏對所有的國家都沒有絲毫的敵視,也不準備和任何敵人戰鬥。貴國的舉措想必只是一時間的過敏而已,我們很快就會派出使者和貴國聯繫。我相信我們把貴國的貨物歸還的行為足以表達我們希望和平的誠意,也相信貴國一定不喜歡妄動干戈生靈塗炭。我們很有信心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和貴國完全地和解,這送你們的一批小小的禮物也是我們對貴國民間商人們的一點心意,希望諸位回去之後能夠向你們的朋友轉達,將我們這裏的情況向大家介紹一下。”

    盜賊們這才慢慢地適應了這個驚喜,立刻轟動興奮起來。

    “好厲害的手段。”盜賊的喧鬧中,剛才一直一言不發的小懿在阿薩耳邊輕輕說,讓阿薩覺得耳朵很癢。

    “在威嚇的情況下施恩。這些得了好處的盜賊回去更會對這裏的秩序和對人類的友善大肆渲染,這種從他們口裏流傳的小道消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官方的公告更容易讓人信服。而且他們把這些貨物還給帝國的商人的話,即使少了一點,但是失而復得對那些商人們來說那也是意想不到的天大喜訊了,他們也會對這個獸人的城邦解除戒心,而帝國對這裏的敵意也會大大下降。於是人們即使知道這裏有大量的獸人,也一樣會深信這裏是秩序井然並對人友善的。這裏原本就處於商路之間,必定會有無數的商人往這裏湧來,長久下來它所得的好處哪里是這些貨物的價值所能比的。”

    阿薩點頭。不過他只在意那本夾雜在貨物中的書,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所有的事情都好解決了。

    商議之下,自然是剛才一直臨危不懼的發言人阿薩眾望所歸地擔當了代表,由他帶領幾個人去城政廳去查收貨物。這也是阿薩自己期望的,有必要先去看看書是不是會夾雜在這一小部分貨物裏面。

    他們跟隨著一個中年人來到了城政廳。城政廳毫無疑問是這城市中最宏偉的建築物。雖然依然是用巨石砌成,但是規模更是這裏已經很大的普通建築物的十多倍,更像是一座矮了些而沒有樓層的城堡。中央的大廳便足夠人騎馬在裏面馳騁一下的了,巨大的石柱要好幾人才合抱得起來,周圍其他地方則用石板分隔出了不少房間。

    可見到不少半獸人和人類正忙碌著進進出出,手裏拿著紙張口中互相交談著對他們這幾個外來的人類熟視無睹,完全是一派集市交易所的繁忙景象。

    貨物就在大廳的一角。一個老者和一個青年正在這堆貨物的旁邊。中年人介紹老者就是歐福城的塞德洛斯城主。就是他決定把這些貨物送給盜賊們的。旁邊那個青年人則是統領所有歐福部隊的格魯將軍。

    這個城主老頭的腰和背都挺得筆直,一頭濃密的銀白頭髮和鬍鬚如果能夠蓄起來一定會非常好看,但是只好象為了不礙事而隨意地修剪短了。這隨意幹練的銀色鬚髮在窗戶中射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生輝,連他臉上的一道道皺紋都看起來分外的有生機,好象只是一種表示年紀和經驗睿智的裝飾物一樣。皺紋中的那雙眼睛分明就是年輕人所特有的,黑白分明光澤照人充滿生氣。這是個完全沒有一點‘老’的味道的老者。他穿著普通,如果混在人群裏也很毫不起眼,很難和‘城主’這個權勢威風的地位聯繫在一起,而且還是這樣一個充斥著獸人的奇異城市。

    格魯將軍大概三十歲上下,他的外表好象和他的職位不大相稱。他臉有些瘦削蒼白,有點過份分明的輪廓顯示有如雕塑的沉穩,長長的睫毛下一對漆黑的眸子黑得甚至連光好象都難以反射,竟然有幾分精靈那樣的高雅氣息。阿薩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但是細細一想確實又沒什麼印象。

    阿薩不經意地多看了他兩眼,但是越注意卻越被他吸引了。那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骨骼肌肉連皮膚上的光澤原來是非常地完美,即使是再高明的雕塑家也無法將那種流線和質感的結合表現出來。給人一眼看去很難相信那居然也是肉體,居然也是血肉組成的東西,好象只有用什麼精華才可以擠壓成那樣。

    如果這副肉體中全是戰鬥的精華,那這個人絕對就是個為戰鬥而活著的人。阿薩突然有這個感覺。

    格魯將軍忽然扭過頭來,那雙漆黑的眸子迎著阿薩的視線仿佛閃了一閃。阿薩下意識地把頭扭開了。

    這批留給他們的貨物雖然並不多但也絕不少,大概占到了全部貨物的十幾分之一,都是從各批貨物裏面抽出一點而湊成的。雖然和這些貨物的總數相比微不足道,但是算下來大概也值上百枚金幣了。

    幾個盜賊上前收拾清點貨物。這些東西倒賣出去平分每個人也都可以分十來個金幣,這預想中的財富讓人盜賊們陷入極大的亢奮中,馬屁高帽從口才劣拙的嘴裏不斷地飛出,對歐富城的上至制度嚴厲下至生活水準高尚讚不絕口,說獨眼龍為非作歹死有餘辜把他吊死完全就是為民除害,旅館特意給他們準備的食物簡直就是人間罕見的美味佳餚,而這所有的一切自然都要歸於城主大人的英明管理了。

    “如果覺得這裏還不錯的話,希望諸位回去之後就把我們這裏的情況如實地向你們帝國的朋友轉述一下。”塞德洛斯城主笑眯眯地看著盜賊們撲在貨物上,像一個慈和的主人看著一群貓狗在為一堆骨頭興奮一樣露出慈悲的表情。

    “關於戰爭的消息你們也用不著多心,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場戰爭是打不起來的。”輕鬆的語氣仿佛真的有自信。

    “沒問題,您真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領導者。”“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也到您的城市裏來生活。”盜賊們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哎,怎麼有這種東西啊。”一個盜賊突然從貨物裏面清理出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裏面全是化妝的脂粉和小玩意首飾之類女孩子的隨身東西,還有一本書。

    從顏色上看得出這是本很陳舊的書,但是並不怎麼破舊,軟綿綿的,是由什麼皮質而製成,封面上的幾個大字方正古怪,並不是通用的文字。

    “那應該是商人們的隨身物品,大耳怪們搶劫後也一起送過來了。我們要把它送回商人的手上才行。”中年人走過來拿起了書和包裹。

    阿薩轉了轉身,不讓人看見他有點激動的神色。雖然已經在努力冷靜,但是這整個旅程的最終目標就在眼前讓至於他連出氣都粗了許多。

    現在幾乎已經能夠確認這本書已經到手了。只要等到他們把貨物歸還,去找到克莉斯所在的商隊亮出主教大人的任命文書就可以輕輕鬆松地拿到手,然後回去還給山德魯再去報告羅尼斯主教然後就徹底的完事了。

    他一直很討厭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才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當羅尼斯主教把這個任務交給他的時候他雖然感覺義不容辭但是也確實不大自在。而這個波濤起伏錯綜複雜的任務居然這樣不知不覺地就順利完成了,好象一直負在背上縛手縛腳的包袱突然一下就消失,一股泰然的輕鬆感覺讓他愉快萬分。

    “等一下。”塞德洛斯城主對中年人招了招手,把阿薩的愉快感覺一下掐斷。

    “把那書給我看看。”

    塞德洛斯城主把書拿在手裏只看了看封面和前面幾頁臉色就開始變了,毫無疑問他看得懂這是什麼東西。當然臉色變得更厲害的是旁邊的阿薩,不過沒人注意到而已。

    “怎麼會是這種東西?”城主驚訝地搖搖頭,把書遞給旁邊的格魯將軍。

    “這種東西到處流落實在是非常危險的,放在你那裏吧。”

    “我拿回去放在枕頭下面。”年輕的將軍語氣淡然,好象那裏是世界上最保險最安全的地方一樣。他的聲音很好聽,很清越有致。

    “哦,那就好。”城主點頭,很明顯也是認可了這個地方的保險程度。

    格魯將軍伸手接過書。他的手很整潔,手指很長,手的形狀很優雅,和他輪廓分明的臉一起勾成很有風度的優雅形象。阿薩發現他的手中有一條淡淡的傷痕,從虎口直到掌沿。好象一條筆直的掌紋斜斜地貫穿手掌。  

    阿薩突然有種隱約的預感,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好象又要用到自己所擅長的方式去達到目的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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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4:58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六章 死

    歐福城中是沒有酒的。糧食並不足以多到可以用來製作這種奢侈品的地步,而且這種飲料的神奇功效對容易衝動的獸人來說也太過強烈,所以連外來商人們也不許把酒攜帶進城。這對盜賊們來說是個巨大的遺憾,依照他們現在的高昂情緒原本是一定要酒來助興的,結果興高采烈之下也只有依然吃著那種糊狀食物。

    不過明天清早他們就帶著那些貨物回帝國去了,那裏並不缺酒肉。只要想像一下即將到手的金幣,這原本難以下嚥的東西吃起來仿佛也有蘋果汁燉小羊排的高貴味道在裏面。

    阿薩被尊為這次行動成功的大功臣。畢竟是見過大場面還能夠勾引個貴族情人的特級罪犯,氣派確實非凡。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昨天關鍵時候的鎮定話語和態度讓大家冷靜了一下的話不用說貨物,所有人大概都已成馴獸場收購的飼料。而且今天在那樣緊張的場面下也是應對自如。貨物搬回來了後他還去找過那幾個官員說了不少話,不少盜賊認為他是在商量交涉希望還能夠再分點貨物過來,不過從他回來後的臉色來看似乎不大順利。

    阿薩完全沒有理會盜賊們的高昂情緒,敷衍了他們幾句吃完了飯後就回到了房間。

    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去對那幾個中年人打聽,七繞八拐地詢問之下終於知道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兩人是一起住在城中的居所中。

    從塞德洛斯城主的語氣來看他是知道那書是什麼東西。自然不能夠直接伸手去要,那幾乎等於告訴別人自己是死靈公會的人。而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對死靈公會是毫不客氣的。

    而自己現在的身份是職業盜賊,一個職業盜賊突然亮出了主教大人和公爵大人的任命文書,這讓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偽造。如果抓幾個盜賊來拷問一下就知道他身上還有搶來欽差大臣的信物,那更是鐵證如山。

    想來想去,結果還是想到了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解決問題最方便,偷到手明天就走了。阿薩一下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是個當盜賊的料。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自己處理起事情都是打打殺殺,不是偷就是搶。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小懿在床前迎著燈光翻看著自己的筆記。這裏的燈油是從蜥蜴沼澤裏捕殺的蠻牛身上的脂肪熬成的,紅色的火焰燃燒得很旺。她好象很心不在焉,把筆記翻來翻去的,偶爾對著燈火發楞。

    “我們真的要回去嗎?”

    “是啊。”阿薩在牆角坐下。那裏堆著乾草,是他睡覺的地方。現在必須把精神養好夜深了以後就去偷書。他有種在野外培養出的獨特的睡覺方法,只要預先想好了自己要什麼時候醒,到了那個時候一個激靈就可以醒過來。而且只要是想睡,幾乎隨時都可以睡著。

    “那裏真的睡得著嗎?”小懿看著阿薩坐到了那裏,突然開口問。蠻牛脂肪燃燒起來的火是通紅的,把她的臉也映得很紅。

    “是啊。”阿薩倚在乾草上準備閉上眼睛了。狼人的夜間視力卻是人類所無法比擬的。雖然這裏的治安已經很好了,但是每天晚上還是有狼人會在街上巡邏。這是去偷書的最大的障礙,必須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付。

    小懿怔怔地看著阿薩,那雙朦朧的眼睛裏面的燈火在不停地閃動。她說。

    “雖然我也 知道我一定要回去,但是其實我不想回去的。”

    阿薩閉上了眼睛問。

    “為什麼?”時間最好要拿捏在這城裏的作坊還沒關閉,但是其他的獸人們都已經去休息了的時候,讓作坊的聲音把自己的掩蓋起來。想要在完全安靜的情況下不露蹤跡地在這城裏面潛伏著前進那是不可能的,有的狼人甚至可以聽到百米之內的人的呼吸聲音。

    小懿轉過去看著油燈長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積累很大的力氣一樣,然後輕輕地說。

    “我回去以後就要結婚了。”

    阿薩的眼睛一下睜開了,也楞楞地看著小懿。他這才想起她確實有個未婚夫在王都。悵然的失落感陡然沖過來,把正在思考的所有東西都沖走了。

    直到他悄悄地摸出旅館,來到已經空蕩蕩的街上的時候腦筋裏面都還混混僵僵的。即使只是從傍晚到夜間的這段不長的時間裏,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她要回去結婚了。

    但是仔細想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而且這好象也根本不關自己的事,這是她公爵小姐的事情,自己好象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在其中插上一腳。

    不管別人和你有多美好的感情,其實都是人生道路中偶爾一段的同路人而已,最後始終都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這是村後的老冒險者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他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早已決定了自己要走什麼樣的道路了。

    曾經虧欠她而良心不安的那件事情也已經彌補過來了。在這裏的這件事情了結了過後自己就一人到處去旅遊飄蕩。而她依然是公爵小姐,自然有公爵小姐應該做的事情。

    這個道理實在是非常的完善,即便是再高的哲人也無法有更高層次的開通解釋,但是阿薩心中依然有恍恍惚惚的悵然感覺。

    蠻荒高地的乾燥季風迎面吹拂而來,其中夾雜著焦碳和鐵汁的味道,耳旁的敲打聲逐漸清晰。前面就是那些作坊彙集的街道,裏面的工匠們和那些獸人學徒正在努力地工作。阿薩突然想起故鄉來了,惆悵中他突然很懷念偶爾回到家中時父親為他準備的飯菜,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自由自在並不是那麼好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越過這片作坊街道就是城政廳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就住在那附近,下午他已經打聽得很清楚了。阿薩定了定神,用力地提醒自己現在確實不是胡思亂想的場合。

    走過這段街道,阿薩開始小心起來。前面已經是寂靜無聲的一片了,蠻荒高地的空氣異常的乾淨,即便是沒有月亮的夜晚也可憑藉星光依稀看得見前面高大的城政廳的輪廓。他躡手躡腳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不過既然她已經就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呢?說是要去拿掉在沼澤裏的背包,但想想就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揀得回來的。是想出來到處遊玩嗎?為什麼來找我?我喜歡她,她是不是也喜歡我。。。。。

    突然一股奇怪的氣味籠罩住全身。這有點像尿和胳肢窩裏的味道混合起來,但是對鼻子的衝擊更要濃郁百倍,這是種食肉動物特有的騷臭。

    這種騷臭立刻喚醒了阿薩記憶最深處的血腥感和恐懼。在蜥蜴沼澤中和死亡最接近的時候鼻子裏就是充斥著這個氣味。

    阿薩抬頭,眼前不到一臂的地方有兩個綠油油的小圓球在發著微光。狼人嘴裏呼出的氣息正吐在他臉上,他幾乎一頭撞進了這個狼人的懷中。

    兩條腿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擅自把身體的力量集合向後猛地蹦了出去。但是還沒落地他就撞在了一個毛茸茸的軀體上,兩手也完全落入了一對巨大手爪的緊握中。那股騷臭味更濃烈了。

    背後的那個狼人像人類對剛學走路的孩童一樣架住了他的雙臂,讓他的腳剛剛能夠著地。可以感覺到狼人口裏呼出的熱氣正在從耳朵慢慢地流落到頸項,滑進衣服裏面。往日的鬥志已然全部不見了,他幾乎覺得自己馬上能夠聽到雙手的骨骼又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緊張和恐懼立刻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他就這樣動也不能動。

    前面的那個狼人走近,把臉埋下,幾乎和阿薩的臉挨到了一起,可以嗅得到它口中殘留的腥臭和食物回饋的味道。

    狼人開口說話了,因為嘴型的緣故使它們說人類的語言相當地吃力,它緩慢彆扭地說。

    “人類。。。在晚上。。不要。。。。四處。。。。亂走。這裏。。。晚上。。。。不許靠近。”隱隱約約地看得見尖利的獠牙隨著話語在一隱一現。

    阿薩全力運動僵直的脖子,點了點頭。然後兩個狼人把他像提小孩子一樣提到了作坊街邊放下,對著旅館的方向指了指,轉身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薩慢慢地朝旅館的方向走去,冷汗順著臉頰往下大顆大顆地滴,連背心裏都濕透了。

    前方遠處就是旅館了。也可以就這樣走回去像平常一樣睡下,明天跟著盜賊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只要把這裏的情況仔細彙報了,山德魯並不會真的要自己拿命來抵,羅尼斯主教也必定會點頭很和善地說‘你已經盡力了’。確實是的,誰又能從這樣的環境下去偷書呢。他們必定有他們自己的方法來把書取回去,這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回去嗎?

    阿薩突然走向旁邊的一幢房屋,手腳並用地攀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幾下就竄上了屋頂。這裏的屋頂都是用很粗的木頭搭出架子,上面加上木板最後再鋪上厚厚的一層乾草,腳踩上去很舒服。

    一抬頭,除了滿天的星星外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連整個人的感覺都仿佛被星空所嚴嚴實實地包圍住。在高原的空氣中看去最大星星的足有指頭大小,細微的更是不計其數,密密麻麻佈滿了天空中的每個地方直到天地的交接處。越過那裏,想必更有無邊無際的美麗。在這天地間無垠的壯觀下阿薩的心完全地平靜了下來,他盤腿坐下。

    自己已經退化了。

    他原本有野貓一樣的警惕,隨時都可以對最微小的危險作出巨大的反應,也有狼一樣的兇狠和鬥志,無刻不準備把獠牙和殺意傾泄向敢於威脅自己的對手。但是隨著從布拉卡達到這裏的旅程,和小懿在一起的那種奇怪美妙的感覺開始把他的明銳敏感圍繞包裹起來,連鬥志也逐漸遲鈍懈怠。即便是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看見那麼多的獸人,然後又聽到貨物拿不到手了,他雖然也有過一些驚訝和警惕,但也刺不破籠罩全部感覺的溫柔的氣氛,不足給他以足夠的刺激讓他緊張起來。就像是往一桶濃稠的蜜糖中再怎麼投入石塊也起不了什麼波瀾。

    剛才他因為知道了她回去之後將要結婚的事情而魂不守舍,完全沒有察覺到兩個狼人的存在。狼人要殺他的話幾乎和捏死一隻雞沒什麼區別。不用說反抗的力量,連反抗的鬥志他也沒有絲毫升騰起來。

    死。這個概念又清晰無比地回到了他的心頭,把方才旋繞在思想間的一切念頭都毫無殘留地驅趕得無影無蹤。

    只有當人真的面對‘死’的時候,才會明白原來自己一無所有。任何事物在這個概念面前立刻灰飛煙滅。人所有的語言,智慧,與這個現實概念的猙獰可怖相比不過是些木偶戲。即便是那麼美妙的感情,在這個東西的威力下也是一觸即潰。

    但是當人敢於直接去面對‘死’的時候,它會如洪水一樣把思想和感情中所有微小繁雜的顆粒沖走,只剩下最單純本質的東西。於是人就可以變強。

    這是如死一般的強。

    阿薩知道自己必須去把書拿回來。這不是什麼任務和責任,不過只是想對自己的重新承認和肯定,讓自己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確實還活著,自己確實還和以前一樣,以自己的姿態和方式在這世界上存在著。

    阿薩閉上眼睛,挺直腰,雙手放在雙膝上開始冥想。

    自從從羅尼斯主教那裏聽說了這個冥想術的來歷後就沒再敢練習,而現在為了取回書也不在乎這個了。

    很快地就完全沉入了自我意識的海洋中,他可以看得見一個光芒萬丈的太陽從小腹裏升起,用強大的熱量把身體整個融化。他覺得自己仿佛在和頭頂的星空一起變得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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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5:42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七章 把頭擰下來

    整個歐福城已經完全陷入寂靜當中了。

    阿薩知道他所站立的這幢房屋裏面睡著三個半獸人,兩個成年的,一個幼崽,從呼吸的頻率和粗細完全可以分辨出來。

    隱約可辯的奇怪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柔軟的接觸摩擦聲逐漸變的沉重,然後又變輕微,輪番交替。這是狼人腳掌上厚厚的肉墊在地面上踩出的聲音。

    三,二, 一,看見了。如同聲音判斷的時間完全一樣,一隻狼人從前面不遠的街角出現了。這就是剛才抓住他的其中的一隻,它們應該是負責夜間警備的。它們並不用火把之類的照明工具,卓越的夜間視力和聽覺是人類絕對無法企及的。

    在一個小時以前,阿薩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這樣認為。但是他現在知道並非如此,至少不是絕對,現在自己就超越了這個絕對。只要他把精神集中起來,不管是聽覺還是視覺都可以比平常發揮更敏銳百倍的功效。

    這次大概是因為心境的原因,冥想的層次遠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深遠,效果也比任何一次也更加地突出。不只是肉體和感覺上有了極大的提升,連腦海裏所有的雜念完全無影無蹤,所以唯一剩下的那個意念清晰無比——把書取回來。

    五音亂耳,五色盲目,五欲煩心。把其他的意念都拋棄,人自然就會更強。

    狼人轉入下一條街道了,聽著它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阿薩攀住牆壁緩緩地滑落下來,踏到地面上,連灰塵都沒有激起分毫,他的動作比一隻樹蛇更柔軟服帖。

    不只是五感的明銳,連肉體上的每一處地方也都起了奇怪的感覺。他現在可以控制每一處最細微的肌肉作出最細微的動作,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肌肉和骨骼是如何在血液流動的動力下作出天衣無縫的配合,自己好象成了一個旁觀者,觀察被解剖的昆蟲一樣將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另一方面所有感覺又渾然成一個整體,精神意志和身體無分彼此,每一個最小動作都在自己意識的控制之下。

    比野獸更敏感,更有飽和力,更隨時都可以讓鬥志和殺意湧現出來,這是種完美的精神狀態。他又能夠感覺到生命力在自己的身體裏面是如何的流動賓士。

    一步一步地邁向前去。小牛皮的鞋底很柔軟,鞋裏面還有綿麻墊子,和地面的接觸可以不產生任何聲音。足掌前端指根處先著地,足弓弧度上強韌的肌肉勻和完美地把下落力量分散均勻到整個落下的時間裏,不讓某一個時間點上有過重的著力。整個腿部的關節和肌肉配合得毫釐不差,保證每一步的落點都準確無誤。身體的重心降得很低,很穩,腳底和地面完全服帖在一起沒有移動而發出摩擦的聲音。

    城政廳已經不遠了。又有一個狼人的腳步聲從前面傳來。他現在能比狼人更先發現對方的存在了,阿薩轉身就鑽進了兩個建築中間的縫隙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和響動,他像是一個有形無質的影子。

    狼人的腳步聲在接近。聽得出這應該是剛才捉住他的另一個狼人,它的一隻腳有些跛。阿薩沒有閉住呼吸,那樣不見得能夠堅持多久,心臟加速猛烈的聲音更容易被發現。他反而張開了嘴,把呼吸的通道儘量地放得寬敞,讓呼吸能夠以最緩慢的速度進行。

    狼人的腳步沒有停留,經過這裏逐漸遠去了。阿薩又像一個影子般地從房屋的縫隙中鑽了出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在建築的粗糙表面擦上一下。

    宏偉的城政廳後面有一所石屋。和這城裏所有的其他建築一樣很簡陋,這裏便是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的住所。  

    阿薩像只壁虎一樣貼著城政廳外面凹凸不平的牆壁緩慢地朝那裏靠近。不知是否身體的極度敏感諧調所產生的幻覺,這件長袍好象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上面的褶皺和纖維都是自己皮膚和肌肉的延伸,可以控制著不被牆上的掛住而產生聲音。

    他靜默了下來,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前方十步左右深兩米的地方有老鼠在挖洞的聲音,一隻四腳蛇從石屋牆上的縫隙中跳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風刮過建築間的縫隙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產生一些呼嘯,除此之外周圍沒有任何生物的呼吸聲,心跳聲。屋裏並沒有人。

    為什麼沒有人阿薩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沒有人最好。

    屋子是敞開的,這並不奇怪,歐福城中的民居都沒有關門的習慣。阿薩走到門口,用自己的身體把門口擋住不讓光線洩露出去,伸出手指,一蓬火花在指頭間跳躍著出現。

    火焰在手指間跳動得很厲害,但是阿薩已經很滿意了。不只是身體,連精神力和魔法也完全控制自如。維持魔法的難度是發放魔法的數倍,像這樣維持一個小火焰在手指間用來照明在以前是萬萬不敢想像的,即便是一個中級的魔法師也做不到這點。

    這是個很大的屋子,裏面並沒有像其他房屋一樣用木板分割成幾個房間,顯得很空曠寬闊,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張桌子,角落裏堆放著很多書籍,旁邊是兩張床。

    並不用去大費心思地去找,那本書就放在那屋子正中央的那張桌子上,很顯眼,就像捕鼠籠裏面掛著的餌一樣惟恐進來的人看不見。

    阿薩沒有動,他現在對自己的感覺有十二分的自信,方圓百米之內絕對沒有任何的人或者獸人在埋伏。

    仔細地從腳下的地面開始往桌子看去也沒有任何機關設置的陷阱。他對於陷阱的設置比一流的獵人還瞭解,這原本就是在野外生存的必須技巧。

    他小心地走近,終於看見了這個機關的所在。

    從書的下面露出幾條畫出來的線和桌面上的紋理混然在一起。但是阿薩分辨得出,這本書正壓在一個魔法陣上面。這個魔法陣並不大,但是從複雜的線條和所用材料散發的磷光來看效果卻絕對不小。

    這對其他人也許是個很有效果的手段,但是阿薩卻毫不在乎,他伸手就把書抓了過來。

    ‘劈啪’,白色的閃光把這屋子照得通亮。幾道電光從四周空氣中一下跳了出來往阿薩身上打去。這是個霹靂閃電的陷阱,即使是一隻最強悍的食人魔受了這一下也只有癱在地上等著被人像拖死豬一樣地拉走。但是電光只閃到了阿薩身周半米的距離就隱去了,像冰箭射入開水中消失得不動聲息。他身上的這件長袍和他身上的氣息產生共鳴,使原本只限於身體表面的效果擴展到了身體外一周的地方。

    阿薩把書收入懷中,剛才這一下響聲和光亮也許會驚動其他的獸人,他必須用最短最快的速度回到旅館。

    啪,啪,啪。阿薩像被石化了般原地立定。

    這不是什麼魔法產生出來的聲音,而是很有節奏的,很有生氣的用兩隻手掌擊在一起的鼓掌聲,從門口邊上的角落發出來的。同時傳來的還有兩個呼吸聲,一個深遠悠長,一個儘管很有力但已顯示出年邁的痕跡。但都是很有條理而柔和順暢的呼吸,沒有憋氣後的局促心跳。

    一隻小小的火鳥從角落裏飛了出來,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鼓動著雙翅翱翔在屋內的空間中,撲到牆上插著的火把上將之點燃然後再飛向另一個火把。室內一下燈火通明起來,所有的東西都照得一清二楚。
    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從一個魔法陣中走了出來站到了門口。這是個畫在門邊角落的魔法陣,那個位置是站在門口無法看見的,只有從這屋裏轉過頭去才看得見。這個魔法陣也很簡單,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效果和魔力,大概只是把範圍裏的空氣振動都隔絕在裏面,所以阿薩沒有察覺到任何的聲音。。

    那只小小的火鳥終於點燃了最後的一根火把,飛回塞德洛斯城主的手上化成一團小小的火焰閃了一下然後消散了。這只是個最低等級的火焰魔法,他最但即便是魔法學院裏最高等級的魔法師都無法把法力控制得這樣隨意自如。

    啪,啪,啪。塞德洛斯城主繼續鼓掌,響亮的聲音表示出他由衷的佩服。

    “實在是非常精彩的潛行術,即使任何一個戒備森嚴的皇宮內院在這樣的技術下都如同康莊大道。如果不是二十年前親眼所見殺手公會的覆滅,我會以為又見到了一個一流殺手。”他又歎了口氣,有些埋怨地說。

    “我以為你會早一點來的,卻讓我們等了這麼久。”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殺手,更不是什麼盜賊,沒有死靈公會的成員會去做這些,就像眼鏡蛇不會去學老鼠鑽洞偷食一樣。”塞德洛斯城主看著阿薩說。

    “你知道嗎?蛇就是蛇,無論他怎麼樣和老鼠混在一起,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你實在不應該和那幫盜賊混在一起,那只會讓你看起來更顯眼。或者你應該裝得更像才行,他們像餓慌了的狗一樣撲在那些貨物上的時候你不應該只站在旁邊看,而當這本書被找出來的時候你也不應該欲蓋彌彰地把頭轉到牆那邊去,卻連呼吸的聲音都粗了很多。然後你應該更有耐心一點,不用慌著和那些盜賊一起在明天離開,在這裏慢慢地花個幾個月或者幾年的時間來接近這本書,更不要那麼直接地向官員們詢問我們的住處。一個陌生的盜賊突然來詢問這些,不是很奇怪嗎?這就是告訴我們你今晚要來拜訪。所以我們也不得不在這裏恭候。”城主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這樣說來,你好象又不像死靈公會的人。這樣毛糙冒失,完全有失他們一貫沉穩老辣陰狠的風範。不過也許是時代不同了吧,那些傢伙也想換換做事的口味,找你這樣的年輕人入會確實是個很有創意的變革。”

    阿薩沒有吭聲。他無法吭聲,甚至沒有精神分出去思考。野獸一樣的直覺讓他感覺到格魯將軍身上所散發出的巨大氣勢。冥想的效果讓他的意識一直都高度集中,高度單純,所以才可以將身體最大的潛力完全發揮出來。而高度集中的意識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沒有想過逃跑,投降,解釋之類的。他一隻受驚的野獸一樣立刻就全身心都投入了戒備的緊張狀態中去。

    塞德洛斯那雙黑白分明光芒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阿薩身上的衣服,像法官大人手中的小錘一樣敲定了阿薩的身份。

    “關鍵是你身上的那件長袍和發揮出來的功效,那簡直就是你的身份說明書。”

    城主轉過頭去對格魯將軍說。

    “你說如果家裏溜進了一條眼鏡蛇應該怎麼辦?”

    “殺死。”格魯將軍的回答非常簡短有力,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紋絲不動,好象這兩個鏗鏘有力的字是他用思想在空氣中振盪產生出的一樣。  

    先發制人。阿薩向後飛跳,飛起一腳,桌子朝城主兩人飛去,寬闊的桌面把雙方的視線完全隔斷。阿薩緊跟著桌子朝前沖去。  

    但是桌子飛到了途中就突然停頓了下來,然後變成了氣球般向上直升而起。

    就在這一變化發生的瞬間,野獸面臨危險時的直覺湧上全身,如同蒙眼的人覺得快要撞上牆壁時候的感覺,而且這還是一堵要將他碾碎擠爛的牆。阿薩全力刹住前沖之勢。

    桌子飛離視線之後剛才還隨隨便便站在門邊的格魯將軍陡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手朝他當胸伸了過來。

    這手並沒有握成拳,也不是來抓,只是很隨意的姿勢,像特意伸過來讓他看一下而已。阿薩看得很清楚,那手上覆蓋著一層像霧氣般白茫茫的光芒。

    來不及左右躲閃,阿薩直覺般地就知道該採取什麼樣的動作,他雙腳全力一蹬朝後面飛退。他的敏捷度和爆發力已經比往日強上了好幾倍,這前沖後退的動作間似乎連轉換的空隙都沒有,即使是只野獸也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是即便如此,格魯的那只手仍然觸到了他的胸口上。

    在他的退讓之勢下這只手並沒有著上多大的力,好象只隨意地推了他一下而已,但是阿薩卻直到重重撞上了牆壁才停下來。剛一落地,他立刻又像只貓一樣弓起了身。這一個閃避恰倒好處,接連的動作也是毫無破綻。

    “好。”格魯如同一潭墨汁般的漆黑眸子射出刺人的光芒,原本雕塑般沉穩的臉上開始躍動出生氣。如同一個癡狂的畫家發現了美景,自閉的樂者看到了一章絕妙的樂譜一樣突然找到了可以抒發自己生命力的管道。興奮把他的活力完全點燃了。

    從剛才冥想結束後阿薩就感覺得到,原本刀劈斧鑿都難以傷害的長袍比往日更有防護力了。纖維的縫隙間吸收著自己身體散發出的某種氣息鼓蕩著,可以充分緩解外來的傷害。但是現在胸口正有三個小點隱隱生痛,還有一處已經滲出了血點,那只手的中,食,無名指經過長袍的緩衝後還是戳到了那裏。

    這件長袍依然還是沒有絲毫損傷的。但是阿薩知道如果那只手正面地碰上,也許他身體不會多個窟窿,但是胸骨卻一定會像鐵錘猛擊下的瓷器一樣碎得稀爛。

    隨著塞德洛斯城主的手勢,桌子像是被一隻無形地大手托住一樣從空中慢慢地飛到一旁降落下來。這也是一個最基本的空氣魔法,幾乎沒什麼實際的用處,平常魔法師們最多只是發出一陣氣流來吹開毒煙之類,而轉到了這個老頭手上卻立刻變得奇妙無比。  

    塞德洛斯像是位觀看戲劇的名作家,在旁邊發出評論和說明。

    “他身上的那件長袍是死靈公會的寶物——鬼王之袍。傳說由死靈公會的創始人阿基巴德親手製作,採集了桑德菲斯山巔的雷鳥的羽毛和海外火山上一種叫鳳凰的鳥的羽毛用魔法混合編織而成,不只是可以抗拒任何魔法,據說經由練習過他的暗之冥想術的人穿在身上更有難以想像的功效,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有防禦力的裝備之一。你的擊打力大概會只會產生一半的效果。”

    “那就把頭擰下來。”格魯的話還是那麼簡單直接,但是他的眼睛中已經有一團火焰在開始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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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19:36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八章 勝負

    敏銳的感覺讓阿薩清楚自己和對手戰鬥力並不在一個檔次上。

    格魯將軍好象衹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裏,沒什幺特別的姿勢,連手都背在身後。好象衹是在觀看著一衹沒有絲毫危險的小雞一樣看著阿薩。

    但是阿薩卻感覺到麵對的是一衹遠古的秘境中的洪荒巨獸。那隨和的姿勢下潛伏著的氣勢像刀劍般銳利危險,仿佛隨時都可以露出巨大瘋狂的真正麵貌把麵前的一切敵人撕得稀爛粉碎再一口吞下去。

    從剛才對方那樣的動作來看自己並沒什幺勝算。覆蓋在他身上的那層白sè的光膜並不是魔法,而是另外一種更單純,更直接,更狂猛,所以更有效更無堅不摧的力量。即使自己身上有著那件長袍,但衹要被正麵擊中身體一次依然足以緻命。而這種力量和肉體合而為一,使他每一個動作都超出了人體所能達到的极限速度。

    阿薩慢慢地以一個起跑的動作半蹲下,右腳稍微往外支出,左手按著地麵,右手握住了背後的刀柄。他全身的每一處肌肉都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積蓄著力量,然後綳緊,衹要一個觸發就會爆炸出去。他眼睛看著地麵,全部的精神和註意力都用似看非看的余光放在了前麵的對手身上。

    一擊。所有的機會都衹在一擊上。

    確實體驗到了死亡的威脅,阿薩心底最深處的那股原始的鬥誌和殺意開始彌漫起來,似乎那裏一直有衹野獸在沉睡,一旦受到了觸動就會被喚醒然後開始在體內狂野地馳騁。冥想的清晰感依然籠罩著思維,結合這喚醒的原始欲望變作一股冰涼尖銳但依然燃燒著的鬥誌。

    看著麵前像衹豹子般伏下身去的對手,格魯原本像琱塑般不動分毫的錶情居然也有了一點波動。他薄薄的嘴唇曏旁邊延伸了一點,然後往上稍微一彎曲,這一點點笑意讓他看起來有了活力。他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有白光透出。

    兩人都沒有絲毫的動彈。室內的空氣仿佛也凝固了,浸出暴風雨前海麵空氣的濕漉漉的沉悶。門邊站著的塞德洛斯城主慢慢地退出了石屋。他不想插手,也相信自己用不著插手。

    室內衹剩下兩人的呼吸聲,互相以奇怪的節奏追趕重合著。

    噹阿薩吸氣的頂峰追趕上了格魯的呼氣的低穀時,他猛然暴起,積蓄多時的全部力量從這個躍起的動作中一下爆發出來,豹子般朝前竄了出去,足部腰部肌肉的力量一路疊加到手腕,背上的刀化作一條烏黑的電光雷霆萬鈞地朝前麵站立著的格魯砍劈而去。

    格魯眼裏的火焰一下變小了,無力了,像是一下喪失了充足的燃料。

    他看得出這一刀的力量和速度都很好,但是也感覺到很枯燥無味。

    出刀者的力量和身體動作是無可挑剔的,但是根本沒有絲毫的精神和鬥誌在裏麵,衹是在單純地使用力氣而已。這不是生死搏鬥中的那種凝聚了生命和靈魂的攻擊,不過是一個和砍劈木頭沒兩樣的動作而已。

    格魯感到很失望,剛開始看見這個對手那如衕野獸般的反應和動作的時候他還很興奮,以為這必定是一場非常過癮的搏殺。他伸出右手抓住了刀鋒,像行走間隨手抓住前方掛落下來的樹葉一樣輕鬆,左手則握成拳帶點藐視和失望的憤怒擊了出去。

    但是他立刻發現右手很輕,左手很重。

    刀鋒入手的感覺很輕,不衹是沒有精神和鬥誌,好象連力量和速度都全然沒有了。

    刀輕是因為持刀的人根本沒握住刀,在刀即將被抓住的時候就已經放手了。所有的力量都保留下來抵擋噹胸而來的一拳。

    一衹手正好抵在了拳頭上,但是即使是早有預備的所有力量都沒有絲毫減弱拳頭的去勢,手反而被帶著一起擊了胸膛上,手的形狀和胸口一起凹了進去。

    但是有了這衹左手的緩沖和那層長袍所起的神奇保護力,胸骨並沒有碎得稀爛反插進心肺中去,衹是斷成了幾截,還把人擊退了一步而已。

    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整個屋子裏充斥滿了氣流和魔法力交混而成的轟鳴。一衹巨大古怪狂野的火球瞬間就在兩人間瘋長成型後帶動著龐大的氣流朝近在咫尺的格魯的麵門直沖而去。這才是凝聚了全部力量和精神的真正的緻命一擊,連火球的外型都因為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和異化而變得像一衹怒號著野獸。

    反射出這麵前的光芒,格魯的瞳孔都成了這跳躍著的金黃色。他甚至看得見這個低級法術中正在狂野奔流的魔法力,那足可以把一尊銅像炸成滿天通紅的碎屑。

    火球術是一個很簡單的火焰攻擊法術,每一個入門的魔法師都會使用。但正是因為簡單,才可以在一瞬間凝聚了施法者的全部魔法力,才可以在這樣的近身撕殺下使用出來。

    絕對躲不了。

    阿薩至少把一半的魔法力用作了加快火球的速度。這是個拿捏得很好的時機,或者說創造得很好的時機,是用自己的一衹手和重傷換來的時機。

    他剛才見過這個對手的速度,不管是在什幺樣的距離下用多快速的法術都沒有必中的把握。

    沒有機會就去創造機會。衹有等對方先攻擊,等待對方攻擊而無法躲閃的時候才有那幺一瞬間的機會。

    但是這樣的對手衹要一出手幾乎就是有絕對的把握把他一擊緻死,光靠身上的長袍是無法防禦的,還必須要有更大緩沖。于是他用了所有的力量和一衹手去防禦,然後用魔法力去攻擊。

    火球的直徑足有半人大小。衹是成形以後就幾乎挨到了格魯的身上,而飛出的速度比弩箭更快。兩人間的距離不過兩步而已。絕對沒有人可以在這幺近的距離下躲開,阿薩很有自信。

    是不是絕對真的無人能躲不清楚,至少格魯並沒有露出一點要躲的意思。他放手丟刀,手上的白色光芒強得仿佛有了形質,這衹手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擋在了火球的麵前。

    火球並不是真的球,那是一團魔法力高速運轉自然產生的形狀而已,衹要一旦稍微觸及事物影響了其中魔力運轉的均衡所有的力量立刻就會爆炸發放出來。但是現在這個火球卻像一顆真正的球般被了格魯的那衹發出白光的手擋住了,火球邊緣的火焰不羈地反復波動著想脫離這桎梏繼續往前飛奔,但是卻絲毫不能夠越過那層白色的光芒。就像最狂暴的地獄之獸被戰神阿瑞斯按住了額頭般無能為力。

    這也衹是瞬間的停滯,格魯的手曏上一揮,火球便完全改變了方曏朝著屋頂繼續以原有的狂野之勢飛去,轟然一聲後整個由粗大木材結構而成的屋頂絲毫不留地變做無數零碎的火焰沖上了半空。幾乎整個歐福城都被照亮了。

    格魯的右手仍然還保持在那揮起的姿勢中,要把一團滾動著的魔法力絲毫不動地轉變方曏並不是那幺容易的事情,至少比放出這個魔法更要吃力幾倍。

    所以他的那衹手還沒有收回來,發放這個魔法的手已經朝他臉上按了過來,並且掌間又開始閃現出一顆火球。這次不再發射出來,而是直接要把這記火球按在他的臉上爆開。

    這不是事先預備好的戰術,以人類的體質來說魔法力的流動無法快到在這幺短的時間內再次發出魔法,所以看得見那顆火球的形成要比剛才小並且緩慢得多。這是對手在那一擊落空後立刻發起的另一次攻擊。

    居然用自己的一衹手和可能直接死亡的危險來換取一個最有效的攻擊時機,這是如何的老辣機狡。而麵對全力一擊落空後居然沒有絲毫的氣餒灰心,反而立刻發動了另一次攻擊,這鬥誌足比最狂猛的戰士。

    這才是真正的鬥者。格魯低喝一聲:“好。”那衹原本擊出的拳頭已經收了回來,一把抓在了迎麵伸過來的那衹手上,手指相錯互相抓著,像是好朋友間的擊掌。還來不及成型的火球頓時被他手上的那層白茫擠得稀爛。

    衕樣地沒有骨頭碎裂的聲音,衹看到那衹手的形狀一下奇怪地扭曲了起來。骨骼像是機器猛力壓榨下的脆餅乾,不是發不出聲音,而是來不及發出聲音就被碾成了細粉。

    ‘噹啷’。刀這才落地。勝負已分了。

    這真是場很好的戰鬥,這個對手將所有的機智力量精神鬥誌都展現得淋灕儘緻。格魯感到很滿意。

    阿薩感到很絕望。不衹是這所有努力居然沒起到絲毫作用而徹頭徹尾的絕望,還有憤怒,痛楚,對死的恐懼。各種力量席卷在一起終于把所有的理智甚至人的味道都全部湮滅,剩下的純粹是原始的獸性。他猛力抽動著那衹被捏得稀爛的手,幾乎把自己的那衹破手也從手腕上扯了下來,他借著這個拉扯的力量直接飛撲曏對手。

    沒有經過思考,他現在也沒有思考的能力了。衹以一個所有動物的本能看到了對方頭顱和身體連接中的那個最柔軟的部位,上麵那微弱的跳動暗示著下麵流動著的大量紅色和腥臭的液體。這個暗示更激發了他的本能,他張開嘴朝那裏狂咬下去。

    格魯脖子一彎,額頭撞上了直沖過來的對手的頭,發出‘乒’的一聲。

    但是阿薩聽起來卻完全不是那樣的響聲,他聽到的是人一輩子衹能聽到一次的奇怪聲音。那是自己頭骨破裂的沉悶呻吟直接沖擊神經的聲音。

    好象有根錐子刺進了腦袋的最深處然後爆裂開,把尖銳分散飛刺到每個角落由裏而外地突破出來把裏麵所有事物插得稀爛。

    阿薩沒有感覺到自己被撞得曏後飛了出去然後撞在墻上像衹破布一樣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的血像歡快的小河一樣從雙手和頭上流了出來不斷地在地麵上拓展自己的領地,他已經什幺都感覺不到了。

    “真是非常精彩的戰鬥,也是我看到的最有藝術性的魔法攻擊。想不到死靈公會也還有這樣有生命力和創意的人才。真是可惜了”塞德洛斯城主搖著頭嘆著氣走進屋子,俯身從阿薩的懷中拿出了那本書。

    和書一起順帶著被帶出來的還有兩張紙掉落在地上。這是兩張很高檔的羊皮紙,很厚很結實邊緣也沒有絲毫的毛糙,上麵還有製作得很精美凹凸花紋,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尋常人和死靈公會的法師們所用的。

    格魯還楞在原地。像美食家在回味一道好菜一樣把剛才的每一個戰鬥的細節重新細細咀嚼了一遍。這即使不是他所遇見最強的,也是最有殺傷力的,最刺激的對手。

    “好。”他感嘆著喝了一聲埰。

    “不好。”塞德洛斯城主把那兩張紙攤開,看清楚了上麵的內容,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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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0:18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九章 小懿

    小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旅館裏的床都是由木頭很粗略地構成一個大架子,鋪上幾塊木板再墊點乾草就了事。而這張床上面居然還有著一層麻布,一塊棉布可做被子,一個乾草編制的枕頭,已經是這旅館最高檔的設施了。

    睡在這上面的感覺當然和躺在公爵府裏鋪著鵝絨精棉的床上感覺天差地遠,不過小懿並不是在意這個,從深山中陰冷潮濕的地洞到可烤熟雞蛋的飛龍沙漠她都去過。無論是什麼樣的地方,都比不得不穿著華麗累贅的服飾對付著禮儀和應酬的公爵府要強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並不是世襲的爵位。公爵出身不過是地方上的鄉紳家族,因為在二十年前帝國和南方國家的戰爭中戰功卓著才受封了爵位,然後靠著個人超卓的能力和手段一步一步地爬到現在的地位。小懿並不是和其他豪門望族的子弟一樣是在榮華富貴中浸泡著長大的,而且父親那種奮發拼搏的經歷和早些年很用心的教育方式的緣故培養出她獨立自主的性格。她完全沒有父親的那種雄心大志,成熟的性格也讓她特別厭煩上層社會貴族們的那種虛無糜爛的生活,她更願意把精神用在一些具體實際的地方。為了擺脫那種厭煩的公爵小姐的身份,乾脆就自己到了魔法學院下屬的藥劑所工作。經常到四處去探索冒險,發現前人沒發現過的新事物的滿足感讓她覺得很充實。

    當父親幫她定下了婚事後她很不高興。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她極少去想什麼戀愛之類的事情,更毋庸說結婚了,而且艾爾尼家這種豪門的規矩很嚴。她也討厭那個眼睛裏只有‘權勢’兩個字的未婚夫,但是她並沒有反抗,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個貴族門第間很常見的政治聯姻,也知道這門婚事對父親很重要。而且她一直是個很識大體,很懂事的女兒,也很愛自己的父親。

    於是她在婚期之前藉口幫藥劑所採集藥草研究藥性而出發去大陸各地旅行和冒險。她想在這最後屬於自己的時間裏過一下真正的徹底自由的生活,為此她甚至打算去大陸最危險的地域探險旅行。‘死了就算了’,她有時候會有點自暴自棄地這樣想。

    結果就在蜥蜴沼澤中她差點真的死了。當知道自己的傷勢已經重得只能在床上躺著等死的時候,看著有些失措的父親和依然漠然的未婚夫她居然不覺得傷心。但是當看到那個人很堅定地說一定要想辦法再救她的時候她突然完全軟弱下來了,覺得自己就算這樣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當後來她從垂死的長期昏睡中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奇跡般的完全復原了,從父親的口中才得知那個人真的為她找到了一種神奇的藥物。她知道婚期已經不遠了,而且父親也不會再允許她獨自出門,但是她卻強烈地想見到他。這只是一種很單純很強烈的願望。她自己悄悄地又跑了出來,在布拉卡達終於找到了他,又好象順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到了這個奇怪的城市裏來。

    這些天她過得很開心,而且是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這裏所有的事物都那樣新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奇怪場景而且所有都顯得生機勃勃有條不紊,好象來到了一個自由自在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有他陪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從地面的蛛絲馬跡看出在半天之前有什麼野獸在這裏經過,也可以從風的味道和天上的雲彩斷定什麼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天氣。他還知道紅煙樹皮怎麼弄是不錯的調味品怎麼弄又可以讓人腹瀉不止,知道什麼樣的大地菇吃了可以讓人笑到死,知道狗灌的屁股要怎樣燒才好吃,知道單眼蜥蜴其實有著和外表不相稱的好味道。。。。。。這些新奇的話題永遠不會讓人覺得厭倦。

    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好象從與世隔絕的森林裏突然蹦到這世界裏來的一樣無知。他不知道文學也不知道詩歌更不信仰神靈,對很多仿佛常識性的問題卻完全不理解,有時候露出孩子般的單純幼稚,但只要需要的時候隨時又可以表現出最老練的機敏和波瀾不驚的深沉。兩人仿佛有默契般都對以前他救過她的事情絕口不提。一兩天后兩人的相處居然就沒有了絲毫的隔閡,說話舉止間像多年相處般的自然,連那個老盜賊也覺得他們確實是‘情人’。

    儘管是很自然的相處著,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可以感覺到彼此間那種親密感覺與日遞增。直到昨天兩人偎依在一起後她才肯定,她很喜歡他,他也喜歡她。一股比世間所有美酒都更醉人比所有蜜糖更甜的感覺立刻將她完全圍繞了。她完全沉醉在其中。

    但是到了今天她又知道了明天就會離開這裏,回帝國去。

    本來已經幾乎完全遺忘了的父親,婚事,未婚夫,王都的生活,責任,這些東西像早就商量好了埋伏在一起似的一股腦地掩殺過來把她的陣腳沖得一塌糊塗。開始這段旅程之前,她還有著回去的思想準備,但是後來這全新的環境和全新的心情讓她迅速地把這些東西忘記了。

    但是忘記了,並不等於這些東西就不存在。在幸福的雲端突然發現這些角落裏的東西的時候飛墜而下的感覺更讓人措不及防。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拋棄掉父親和家庭責任的念頭。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卻立刻就被自己慌忙不迭地撲滅了。母親早亡,父親生她養她,即便是在公務和應酬很忙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忽略過對她的教育。她很愛父親,很清楚這門親事對父親的重要性,作為女兒,她有責任去這樣做。

    但是想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甜蜜地生活下去的願望卻在心裏滋生蔓延,不以堅強的責任感和沉重的父愛而做絲毫讓步,終於她無法自己作出選擇了。於是她下了個好象完全荒謬的決定。把事情告訴他,讓他來做決定。如果他不要自己回去,那麼自己就真的把什麼都忘記,跟著他一起走遍大陸到處去旅行。

    但是他聽說了她回去就要結婚的事之後只是哦了一聲就像往常一樣在那堆乾草裏面閉上了眼睛。她很傷心,吹熄燈後悄悄地流了眼淚。

    躺在床上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而從他的呼吸中也知道他也沒睡著。當她聽見乾草的響動,聽到他站了起來,悄悄走過來的時候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裏面跳了出來。

    但是他只是經過床邊悄悄地走出了門,然後聲音逐漸遠去,似乎是走出了旅館。

    她連好奇的力量都沒有了,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坐到窗前看著外面的滿天星空發楞。

    高原星空的美是沒見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的。當知道無論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那種美也都會永恆地持續下去的時候觀者才能體會到人的渺小,於是所有的傷悲都讓人有了忍受的理由。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火花在遠處的天空中爆起,發出的輝煌把整個歐福城都照亮了。那一瞬間連星空都失色。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看見這蓬巨大美麗的火焰的時候突然感覺這是一個人的生命。

    和永恆的星空比起來這完全不足道,只是一眨眼間的事物罷了。但就在這一眨眼間它卻就是最美麗的事物。

    因為短暫,所以才美麗。不知是短暫造就的美麗還是美麗註定短暫。她想起短短的這段時間的生活,不覺又流下淚來。

    這種美麗哀怨的語言是妹妹平常喜歡掛在嘴邊的,她經常還教訓妹妹這些不過只是神經過敏而無所事事的人呻吟著自怨自艾著好玩的而已。但是想不到自己卻在這時候感覺到了這些東西。

    這聲巨響把整個歐福城都震醒了。獸人們都走出房屋朝發出聲響的地方張望。不過沒有多久就有半獸人開始打著火把來告訴獸人們那不過只是一次城主大人的魔法實驗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可以回去繼續睡覺了。

    全城騷動逐漸平息的同時,旅館的半獸人老闆卻帶著另一個半獸人和一隻狼人來到了盜賊們的房間問話,然後又迅速地找到了她。

    “城主大人有要事請您去一趟。”半獸人很恭敬地說。

    狼人把她負在肩上朝剛才發出火焰的地方飛奔。風刮得讓她的眼睛也睜不開。

    她不喜歡狼人身上的那股氣味,那令她想起在蜥蜴沼澤的事情,充滿死亡和恐懼的味道,她隱隱覺得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來到了發生爆炸的地方,不少獸人正在一所石屋前,火把將這裏完全照亮了,一個鬚髮銀白的人類老者正在那裏等著她。

    “塞德洛斯先生,您怎麼在這裏?”她認得這個老者,她還是小孩的時候這個叫塞德洛斯的老者就來她家住過一段時間。他和父親是好友,是個很了不起很有名的學者和冒險家,她的魔法也是在他的指導下學習的。

    塞德洛斯看見她的時候臉色在驚訝之中更沉重了,不發一言地點了點頭,帶她走向那間石屋。她現在才發現這個屋子的屋頂已經完全不見了,只剩下四面牆壁。

    走近石屋的門口,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立刻站住了腳。這個味道和她心中的不祥重合起來,她下意識地開始往後退。

    她不是沒見過屍體和血腥的嬌小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胃已經在收縮。她想吐。

    “姆拉克小姐,你過來。”塞德洛斯招了招手。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鎮定點,血腥味道卻在鼻子裏更濃了,好象更透入到了身體深處。

    原地站了一下,終於冷靜了一點,她走進了那個沒有屋頂的石屋。

    地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佔據了很大一片地面。角落裏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混身都是血的人,那個人的頭臉已經完全被血污糊滿了,但她依然認得出,那就是剛才還從她床前悄悄走過,讓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裏跳出來的人。

    她的腳一下就軟了,好象裏面的筋腱突然就被抽了出來一樣。
    塞德洛斯連忙伸手扶住了她。他已經用不著再問了,看見她這個反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立刻就用所有的力量自己重新站穩了,幾步就撲到了床前對著床上的人伸手用出了恢復魔法。她狠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斷讓魔法力更沒有障礙地發放出來。

    他的額頭凹進去了一塊,使他的臉看起來似乎有點變型。一隻手幾乎是被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手掌和那裏的衣服一起凹進了肌肉裏面去,滲出的血已經把骨頭肌肉和衣服都凝成一塊。

    她想摸摸他的脈搏,卻發現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像一隻烤熟了的紅薯被使勁捏了一下的樣子。細碎的骨頭蔓延到了皮膚上,血已經凝住,有些地方的皮膚和肌肉已經完全分不清彼此了。

    手已經沾上了他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混身都在發出劇烈地顫抖,手更是抖得厲害,她已經不知道往哪里施放她那些微薄的治療魔法力了。她使勁咬住自己的牙齒不要自己哭出來。

    終於她鼓起全部的勇氣去摸了摸他的脈搏。幸好,雖然很微弱,但是依然還是有活著的跡象在波動。

    “我也已經用過治療法術了,只是他實在傷得太重,而且鬥氣造成的傷害讓法術效果不大。他完全是靠自己的生命力在撐住的。”塞德洛斯在旁邊說。

    “怎麼會這樣的。。。。”她終於開口哭了出來。

    塞德洛斯沉默了一會,用很沉重的口氣說出個仿佛敷衍一般的回答。

    “只是個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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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表於 2012-10-6 13:21:08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章 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四萬大軍都已經在布拉卡達集中了,糧草儲備也已經到位。

    長期對獸人的殲滅趕殺,桑德斯將軍對蠻荒高地上獸人的數量是成竹在胸的。這些剩餘的獸人大概都是以前在剿殺中逃進桑德菲斯山脈中去的幼崽和青年,總數量絕不會超過一兩千。即便現在抱成了團,加入了些不成氣候的大耳怪,再有了些裝備,但在這兵力的懸殊畢竟是數十倍,而且部隊中魔法師的魔法永遠都是對付獸人們最有效的武器。只要將軍一聲令下,這四萬大軍立刻就可以出發,像碾碎臭蟲一樣把那個野獸的巢穴夷為平地。這種事情將軍已經在過去十幾年裏做得非常的熟練了,他很有把握再做得很好。而且在胸中衝擊的憤怒也讓他恨不得馬上就可以聽見那些野獸們臨死的號叫,把一個獸人的腦袋踩在腳下,一用力發出‘喀吧’的一聲讓裏面的腦漿和血一起濺得到處都是。

    但是即便如此,將軍也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和自信把理智掩蓋過去。他從南方出發的時候就下令讓一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先到達布拉卡達,稍事休整後就前往那個城邦進行偵察和試探。

    戰爭畢竟是戰爭,動輒便是千萬人的性命,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並不是為將者的個人情緒就可以肆意左右的遊戲。將軍很懂得這一點。他從十多歲便在戰場上生死間打滾,而直到二十年前帝國幾乎都一直處於和周圍國家的戰爭中,他在其中鍛煉出的戰爭經驗和判斷力是那些從騎士學校中畢業的軍官們所望塵莫及的。而在戰場上能夠當上將軍絕不是靠的勇武,而是智慧和冷靜。所以即使他有著獅子般爆怒的脾氣,但只要一接觸到軍國大事他一樣可以冷靜得像個不含絲毫水分的幹堅果。

    而他也很清楚,獸人們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是體質和戰鬥力很好,尤其是食人魔和狼人更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比肩的。如果有了良好的裝備,再有了進退有度的兵法陣型和計謀那將是很恐怖的戰鬥力。在進攻之前最好把那裏的情況弄清楚,那些獸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裝備,有著什麼樣的制度,會採用什麼樣的進攻方式等等。

    將軍知道這次的戰鬥是很重要的。朝中的勢力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埃爾尼家族那一批人不滿足於經濟和政治上的一手遮天,更想染指軍權。他們一直都在計畫著讓自己下臺,送上來一個他們派系的人。

    因為皇帝陛下還年幼,實在是太過寵信那些善於鑽營討好的人了。所以軍方大臣們一直都在政治鬥爭中落在下風。如果這次的軍事行動能夠雷厲風行地順利完成,將那個獸人的巢穴一口氣殲滅,那麼軍方的勢力就可以重新在朝裏的鬥爭中取得上風,更可以借此將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徹底驅除出軍隊的所有事務。

    而如果失敗了,埃爾尼家族必定會趁這個機會染指他們垂涎已久的軍權。

    所以即便是軍力占絕對的上風,將軍仍然是很謹慎,先派出偵察部隊先去探探情況。但是有些奇怪的是那支部隊出發已經十多天了卻沒有絲毫的回音。於是幾天前將軍又再派出幾小股偵查部隊往高地深處偵察。

    今天終於有消息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幾個偵察士兵,其中一個新兵剛翻身下馬就喊。有怪物。

    苦等了十多天卻等回了這樣一個類似於小孩走夜路被嚇哭了的報告,將軍的火氣一下全部爆發出來了,一拳就把這個士兵的腦袋打得像扔在牆上的番茄一樣爆開。

    但是他也馬上冷靜下來了,立刻詢問其他幾個士兵所看到的情況。得到的彙報卻也是一樣。有一隻巨大的由屍體累積的怪物在蠻荒高地中,偵察部隊原本想接近些查看,卻被怪物噴出的火焰燒得連屍體都沒剩下,只有在最遠處的幾個沒受火焰波及,這才逃了回來。

    聽了彙報的將軍臉色很難看,幾個偵察兵的腿也在打著哆嗦。最後終於將軍轉身朝幾個副官吼道。

    “叫那個叫納格司的混帳給我滾過來。”

    副官連忙跑出營帳,但是後面又傳來將軍的吼聲。

    “站住。”

    “記住,是請納格司神官過來一趟。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將軍調整了一下措辭重新說了一遍。

    一個由屍體累積而成的怪物。根據將軍的經驗來說這大概是死靈公會所弄出來的,在他年輕時與其他國家的戰鬥中就看見過他們用屍體玩的一些花樣。他不知道死靈公會這個時候跑來這裏做什麼,也沒空去深究,他現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獸人城邦上。前面有障礙,那就必須清理掉。

    納格司神官也是埃爾尼家族的人,而且還是當今宰相的大兒子。這次他名義上雖然是魔法學院派遣來協助調度部隊中的魔法師,實際上卻是來監督部隊的作戰情況。被他抓住了將軍的什麼小辮子自然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而如果作戰順利一舉拿下了那個獸人城邦的話他又可以算上一份軍功。為以後他們家族勢力在軍隊中的發展打下基礎。

    納格司神官本人不過三十歲上下,以前並沒有上過戰場,雖然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都的浮華糜爛的生活中去了,但也在魔法學院和軍事學院裏學習過一段時間。毫無疑問他也是知道自己這次在軍中的任務的,一方面自然是對將軍的所有行動都留上了心,一方面也處處顯露出急於立功的浮躁。

    如果可以的話將軍絕不會去和他商量事情。但是對付不死的亡靈怪物刀槍劍戟之類的物理傷害並不太管用,用魔法才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將軍並沒有直接指揮魔法師們的權利。魔法師並不屬於軍隊,他們和牧師一樣是魔法學院支援軍隊的力量,按照慣例只有部隊中的神官才有權利調動。平常來說教會的神官們都會對戰鬥經驗豐富的軍官言聽計從,但是現在的情況無疑並不是這樣。

    看見納格司神官的反應後將軍就知道不妙。當聽說有一隻巨大的亡靈怪物出現在荒野中還殺死了不少士兵後他臉上居然是很振奮的表情,那神情分明就寫著幾個字是‘終於輪到我立功了’。他命令把所有部隊中的魔法師集中起來前去消滅這個怪物。

    將軍是絕不同意。魔法師是部隊中最有攻擊力的,也是最為脆弱的,集中在一起如果有所損傷的話那對部隊的戰鬥力有巨大影響,何況這次面對的是獸人,魔法師在戰鬥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執意要如此。將軍則退一步建議至少也要先把那個亡靈怪物的情況摸清楚再說。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怪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是否有操縱它的人,它究竟想要做什麼。把這些弄清楚了以後再研究對策,然後再行動。

    納格司神官卻很不以為然,說將軍這樣優柔寡斷只是延誤戰機而已。不管這是獸人還是死靈公會的把戲,再巨大的亡靈怪物不過也就是屍體累積而成的肉塊而已,只要集中起足夠的魔法力就可以炸個稀爛。這樣還可以給獸人以威懾,兵書上寫得分明,這叫不戰先以氣勢奪人,以後的仗就好打了。

    將軍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把自己的脾氣發洩出來。他差點想把面前這個急功近利的指揮者一斧頭劈死。

    很明顯在神官急於立功的心態下已經容不得絲毫的拖延了,將軍的謹慎考慮全成了老朽的懦弱無能。

    死靈公會幾乎已經是所有國家的公敵,更是邪惡的代名詞,如果能夠解決掉一個死靈公會創造出的巨大怪物,那不只是軍功,而且在教會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升,這簡直就是老天送來的禮物。

    納格司神官立刻開始召集部隊中的魔法師,打算明天就出發,好象害怕這個亡靈怪物會突然消失了一樣。

    這場戰鬥確實出不得差錯,不只是涉及朝中權勢鬥爭,更涉及到帝國的興衰。將軍不想看見帝國大權落入那幫只知道耍權謀手段的齷齪貴族手裏,不想看見他們把像自己這樣的一批曾經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們擠下去。

    將軍自己先悄悄到布拉卡達城外的樹林中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對著樹木拳打腳踢,邊打邊把埃爾尼家族所有的人包括祖宗都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把怒火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回去找到神官要求和這只部隊一起出發。他不放心把這隊精英完全交給這樣的蠢貨去指揮。

    出發幾天後,部隊在那幾個偵察兵的帶領下並沒用多大的功夫就發現了那個怪物的蹤跡。巨大的腳印和強烈的屍臭就是路標。順著腳印追蹤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怪物。

    將軍和神官一起登上了附近的一個小山頭,能夠比較看得清楚這個怪物正緩慢地朝西北方向前進著。

    將軍從懷中拿出一根長鐵筒。這是王都的姆拉克公爵通過羅蘭德團長送給他的禮物。

    公爵在朝中的立場上一直是站在軍方這邊的,他也是軍人出身,深得其他軍方大臣們的信任。雖然他女兒和快要和埃爾尼家族的一個公子結婚了,但大家都相信那不過是小兒女間的私人感情問題而已。眾所周知,公爵一直都在努力地為軍隊的經費而努力,而比如說這樣的一個禮物就更讓人感覺到公爵依然還是一個心系前線的軍人。

    這是個奇妙的東西,是矮人工匠們的傑作,透過這個可以看見遠處的東西。這對作戰來講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將軍很感激公爵的這份心意。

    透過這個鐵筒將軍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巨大的怪物。這個怪物的整體輪廓居然是只有在傳說才出現的龍。

    那是由無數屍體累積起來的軀體,從那些屍體的裝束來看就是自己在半個月前派出的那只偵察部隊。那些原本生龍活虎的士兵們互相擠壓在一起,眾多突出來的肢體已經腐爛,隨著這怪物的移動一下一下地抖動著,如同這巨怪身上的體毛。扭曲的肢體中有時還露出一張扭曲的面孔,無數個這樣的死氣沉沉的畫面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自己在活動的巨大怪物。這完全就是正在活動著的死亡。濃重的屍臭竟然沒有引來食屍鷹,所有的生靈都對這個怪物的氣息感到本能的害怕。

    古怪駭人的外表伴隨著彌漫在空氣中的濃烈屍體的氣味結合成詭異恐怖的氣氛,足以叫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即便是早已經見慣了殺戮場面的將軍也覺得自己背上有些發冷。他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納格司神官也通過鐵筒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怪物,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他連僵屍也只是看過圖鑒而已。

    “看樣子這個怪物暫時並不會對我軍有什麼危害。我們先把部隊撤回去,向魔法學院報告,讓他們派遣專職的牧師來對這個怪物查看解析一下再說吧。”將軍看見了神官的臉色,幫他下了決定。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勃然大怒起來。

    “面對敵人臨陣退縮算什麼軍人?”

    “連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胡亂去進攻,這些魔法師都是花費無數心血才培養出來的。如果部隊有損傷怎麼辦?你腦袋裏全是一坨一坨的屎麼?”將軍的怒火終於發了出來,朝神官怒吼。

    納格司神官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在生死線上戰鬥為生的軍人的氣勢絕不是躺在女人堆裏的公子哥可以抗衡的。但是神官大人立刻又覺得自己不能被這樣的武夫所震撼。為了找回自尊他轉身朝自己的副手命令。

    “傳我的命令,以神聖的天主的名義,全體突擊把這個邪惡的怪物消滅。”

    “站住。”將軍的怒吼把這個副手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定住了。

    “這裏我是指揮官,他們全都是我的人。去傳令,這是我的命令。”神官鼓起勇氣和將軍對峙。在部下的心目中終究是命令占了上風,他往山下的部隊跑去。

    無能為力地看著數百名魔法師策馬朝那個怪物沖去。將軍朝神官瞪著眼,裏面差點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

    “你最好企求這個怪物真的能夠一下被解決掉。”

    魔法師們策馬飛快地接近,屍龍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這些在它看來只是螻蟻般的小東西,幾天前它輕而易舉地就把幾十個這樣的東西燒作了灰塵。

    它沒有什麼思考能力,自身強大的魔法力也讓它拒絕一切命令,它現在只是依照著創造它的魔法陣所賦予它的本能,尋覓著大地中魔力的流動朝西北方向走去。

    魔法師們沖到了魔法的射程之內。隨著其中幾個中級魔法師的一聲命令,只是一瞬間,屍龍的輪廓就完全淹沒在閃光和火焰中,各式各樣的攻擊魔法在那屍體的軀體上產生碰撞爆炸。火球的爆炸,火焰的灼燒,閃電的白光和霹靂聲,冰箭的呼嘯和碎裂集中成為了一大片絢麗壯觀的魔法展示。這其中的每一次爆炸,每一次閃耀,每一個呼嘯都具有足以將一隻食人魔擊倒的巨大威力。

    即使在遠處的山頭上也可以感覺到這數百名魔法師釋放出的驚人魔力。這數百名魔法師集中起來攻擊的威力確實非同小可,即便那是一座山也應該會被削平了吧。納格司神官得意洋洋,仿佛聽到了晉升大神官儀式中的奏鳴曲。

    一股綠色的波濤突然從這堆絢麗的魔法花火中沖了出來,立刻就以自己雄渾無比的氣勢把所有的其他閃光聲響呼嘯淹沒其中。

    只是幾眨眼的功夫,綠色的波濤散盡,荒野恢復寧靜,好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風吹過以屍龍為中心的一大片黑色焦土發出點輕微的呼嘯,焦土上面空蕩蕩地沒有任何東西,剛才那絢麗壯觀的魔法場面好象只是個瞬間的幻覺而已。

    屍龍的身上連痕跡都沒留下。這些屍體中蘊涵著的巨大魔法力和生命能量使它的防護力比經過魔法加工的軟甲還要堅韌數十倍,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都不會有什麼效果。

    足楞了好一會,納格司神官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搖頭喊。

    “怎麼會這樣。。。。。”

    將軍足有沙鍋大的拳頭擊在了他的臉上,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後他飛出老遠。

    納格司神官領軍去消滅巨大不死怪物,結果不幸和他帶領的部隊一起全軍盡墨戰死沙場。將軍已經想好了報告的內容。

    對付獸人部隊最有力的武器,魔法學院花費無數精力才培養出的人才,就這樣幾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了。將軍混身都在發抖。

    看著這一切,站在另一遠處山丘上的羅尼斯主教也在微微顫抖。

    “我現在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羅尼斯主教低下了頭,用低沉的重音反復著話語,好象一定要這樣才能把心情表露出來。

    “我很後悔幫助製造了這樣一個怪物出來。”這被燒死的數百名魔法師都是魔法學院培養出來的,都是他的學生。

    “這完全是最沒有痛苦的死亡,他們可能連‘死’這個念頭都沒時間去想就死了。這實在是很完美的死亡方式。老師您用不著為他們傷心。”維德妮娜的肌體不過只是個軀殼而已,她的聲音是用空氣魔法在喉嚨間逼出來的,雖然很難聽,但是也帶著感情色彩,可以聽得出她並沒有促狹嘲諷,她是很正經地說著。

    羅尼斯轉過頭來看著她,一雙眸子已經完全被憤怒燒了起來。

    “老師您也用不著生氣。他們死了,那就證明給了其他人知道我們的傑作是完美的。這只是百多條人命而已,有了這個作為警戒就可以免去了成千上萬普通士兵的死亡,這不是很划算麼?”維德妮娜侃侃而談。

    “難道老師因為他們是魔法學院的弟子而心疼嗎?我記得老師以前經常教導我的,生命是不分貴賤的。”

    “一個巫妖這樣的死靈怪物怎麼會懂得生命的意義。”羅尼斯主教回過頭去長歎。他依然很清楚地記得這個學生二十年前的模樣,那是很有生機,很有活力,很美麗的,讓每個見到的人都不忍心把她和‘死’這個概念聯繫起來。

    “老師您錯了,只要是存在著的就必然可以破壞,也就是必然會死。我只是改變了我生命結構的形式,不再衰老罷了。而且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正是因為我太害怕死。我害怕時間把我殺死,害怕我自己的生命在我的意志之外流逝,所以我才用了這樣的方法來挽留我的生命。”

    “邪術造出的怪物而已。”羅尼斯不屑。

    “老師您又錯了。”維德妮娜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這哪里是邪術?這完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人類創造出各種技術,冶煉,種植,醫藥,也就是讓自己能夠活得更安穩一些,更長久一些,換言之,人類的智慧一直都是在對抗死亡,延續自己的生命而已。而創造出我這樣不老的軀體這個技術和那些普通的技術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所謂智慧和技術,都是生命為延續自己而表現的方式。不過我是這個方式更複雜更高級,所以不容易讓見識平庸之人接受罷了。”她抬了抬手,露出她那只是裹著皮膚的骨骼。

    “這是最頂尖的技術所延續的生命,我這個軀體完全就是人類生命力的最高體現。”

    羅尼斯皺眉看了看她炫耀在外的破爛骨骼,從皮膚的破洞中看到裏面的死灰色。他的這個學生的邏輯推理依然是那麼地無懈可擊。在二十年前她曾經是公認的百年難得的魔法奇材,擁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智慧。而最後的結果是她把智慧用在了重新創造出古代失傳的儀式把自己變做一個巫妖。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太聰明了的緣故。

    人類一旦啃食了智慧之果就註定不能享受生命之實。羅尼斯突然想到了這個典故。

    “為什麼你們兩個總是要為這些無聊事吵來吵去,過了這二十多年居然都沒有一點長進。”山德魯在旁邊聽得很不耐煩了,對維德妮娜說。

    “說點實質性的問題好不好?你造出那個怪物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還要我們來跟著一起看著這個大傢伙慢騰騰地挪來挪去?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去茶館吃茶聊天了麼?”

    “打攪老師的清雅實在是不好意思。作為魔法師,我只是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魔法藝術品而已。”維德妮娜淡淡說。

    “而關注這個藝術品的情況,不也是我們這幾個創作者的責任麼。”

    山德魯說。

    “說老實話吧,你為什麼把造這個東西的地點選擇在這裏?別告訴我只是臨時做的打算。留在這裏看了這些天我也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那個大傢伙是一直在朝著這高地的中央前進的。”

    維德妮娜的上半張臉笑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那是因為我在製造的時候就定下了它的本能。它會沿著地脈流動的方向從這裏走到這塊高地的中央,把那裏的一些垃圾清除掉。這樣一個魔法的藝術品自然要發揮出與之相稱的作用才行。所以我讓它在世界之王到來之前守護這將會成為聖地的土地。因為全新的世界秩序會從這裏升起。”

    “世界之王?新秩序?”山德魯很用力地啐了一口唾沫。

    “你還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鬼話?那不過是用來唬公會裏那些死腦筋的笨蛋們的。我把書拿走就是免得你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羅尼斯冷笑道。

    “他們除了搞這些鬼名堂還能做什麼?你難道叫他們去耕田種地找朋友聊天然後有空還關心政治軍事國家大事?”  

    維德妮娜笑笑說。

    “大事?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在意。”她指了指西北方向。

    “那裏的城邦彙聚了各個快要滅絕種族的獸人,用什麼自由獨立來哄騙他們,又聯合了各個國家的商會治理得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想佔據這個中央之地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而發展壯大。但是愛恩法斯特帝國可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直殘殺著的獸人獨立起來?周圍的國家可真的希望這個高地上建立一個國家?帝國的大軍不是已經來了麼?而這場戰爭的勝負又影響著帝國朝中政治的風波起伏。哼,軍國大事,政治風雲,民族存亡,建國開邦,繁榮富強。這些真是偉大美麗的辭藻啊。足夠讓那些螻蟻之輩們為此癡迷亡命,讓那些詩人們歌頌的了。可是這些實際上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原本彙聚了這麼多風雲變幻的中央之地,它立刻就要在我創造的作品下化為灰燼,那些原本要發生的軍國大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你以為你已經是神了嗎?”羅尼斯冷哼。

    “我不是神,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神,我只是已經超越了這些凡人俗世。我看穿了現世的浮華迷影都是泡沫罷了,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這整個世界發展中的一些小齒輪而已,而這個世界從存在之初就已經決定了它自己的發展方向。結果也是早已經註定好了的。何必沉迷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高昂起來,更顯得難聽。

    “我請兩位老師留下來觀看,就是希望兩位老師來親眼看到我們的作品是如何把那些礙眼的垃圾變成飛灰,以證明一切都和我說的一樣。只有我們所做的才是符合這個世界的發展規律的,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山德魯吐了他的第三次唾沫表示不以為然,說。

    “有些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花這麼大的心思和精力在這些無聊事上面。為什麼不可以活得簡單一點呢?像我,什麼都不去想,什麼有趣就做什麼。連你叫我來做這樣一個危險的大傢伙我也只是覺得有趣所以才來的。不要總想著做事情要有什麼狗屁意義。”

    維德妮娜笑出了聲。那是如同狼在哭喪的音調。

    “關於有趣,我還可以告訴告訴兩位老師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把那個同學打入了太陽井中,而且他還受了瀕死的重傷。一個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還受了重傷掉進了正充沛著力量的太陽井中會發生什麼事情,相信兩位老師會很清楚吧。井水中的波動力量全都會被他吸走,也就是傳說中精靈們用來抵抗黑暗的那個儀式被破壞了。而且我知道這個同學還帶著那些力量從低語之森中跑了出來。因為兩位老師在看見我的那張世界樹之葉的時候也沒露出驚奇的樣子,總不會是低語之森的精靈們來通知你們的吧。”

    山德魯和羅尼斯兩人對看了一眼,沒說話。

    羅尼斯則淡淡地說。

    “你相信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也有我們所相信的。大家各自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在行事,最後就看到底是誰相信的東西是正確的吧。”

    “原本就是如此。”維德妮娜意味深長地說。

    “不知道那位同學在逃走的時候會不會順便帶上那兩片世界樹之葉呢?那樣傳說中精靈們那個不知所謂的儀式就真的不知所謂了。我想他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去那個地方的。我看得出他很強,而且會更強,只要有想變強的欲望,就不會放過世界樹之葉那樣的好東西。”

    羅尼斯冷笑道。

    “這恐怕就要你失望了,他是帶走了一張,不過已經用來救了人。”

    “而且是救一個女人啊,真是有我年輕時候的多情風範。”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說。

    維德妮娜的半張臉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後又不以為然地說。

    “不過救得了一個人,不見得也會去救所有的人。喜歡一個女人,不見得會喜歡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發展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所有妄想妨礙我們的事物遲早都會被化為灰燼。兩位老師不相信的話就等著看吧。”她長歎一聲。

    “我實在是很希望再次看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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