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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千锦瑟戏中织》作者:老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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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7:58
17.道是故人来(二)

  

  我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院子里看孟二公子洒墨,他的每一个姿势、每一个动作都印在我的心中,额角渗出些许晶莹的汗珠,阳光罩上去折出斑斓的色彩。那窗楞好似把屋中人框成一幅诗画。碧水清清,晴柔细细,我心神荡漾。公子画得很是投入,一气呵成。画毕,他看着那画很是柔情,宛若在端视珍宝,半晌他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窗外的我。我看到他眸光一闪,稍有诧异,接着定定地看住我,眸光幽幽,平静却带着一缕伤感。我迈不动脚,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洒在我身上让我觉得周身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孟二公子已经离开了窗边,不知去了何处。我悄悄走了过去,走到窗边看那桌上的画。画中的少女眸带笑意,身着红衣,依水而立,这画的是我!那画中人竟是我!我此时仿佛如坠云端,驾于那彩霞之中,心如揣兔,愉悦之感从心内扩散到每一寸肌肤。我脚下好似踩着云团一般回到了屋中,脑袋里空白一片,不由自主地嘴角带笑,心跳极快,脸上烫得厉害,我托着腮帮子支在桌上,呆呆地看着院中的那一湾池水……

  将近入夜,我仍在出神地想着孟二公子的那幅画。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且敲得极重,我拉开门,看到袁少爷立在门口,一脸愠色,气冲冲地看着我。我很是不解地望着他,他迈进来向我逼进了一步,有些低吼道,“尹千织!你为什么要把我送你的簪子送人?!”

  我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我居然发呆忘了要去告诉袁少爷那簪子的事!这下莫不是穿帮了?我大悔,“少爷,我是想帮你哄哄三小姐。回来忘了告诉你了。三小姐那边怎么样?她知道那簪子是我的?”

  袁少爷听了好似有些伤痛,“千织,那个簪子你就那么舍得?”

  我听了,心中莫明地有些不安,“少爷,那簪子千织舍不得。但少爷你对千织这般好,帮少爷你做些事情千织心中觉得值得。”我看着袁莫涵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他表忠心。

  袁莫涵有些颓然,他看着我一言不发。我只好匝巴匝巴嘴,问他,“少爷,三小姐是不是知道簪子的事了?都怪我,我本来应该早些去告诉你,却一时忘神把这件事搁下了。不如我们现在去和三小姐说说?三小姐现在在气头上么?”

  袁莫涵眼神闪烁地看着我,“杼玑那边我会去和她说,这事你不用管了。”他别过头,刻意不再看我,却是目光定在一个方向上。我寻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墙上裱的那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字画,他愣愣地看着那字画半晌。我轻轻推了推他,“少爷,去和三小姐讲讲好话么?这次祸是我闯出来的,不如让我去和三小姐解释。那簪子的事情你是怎么和三小姐说的?”

“尹千织,少爷我是怎么和你说的!这事不用你管了!”袁莫涵突然吼了一句,发起火来。这位少爷脾气真是阴晴不定,捉摸不透。我被他这么一吼不好再说什么,心想这次怕是我把孟三小姐彻底惹毛了。

  “千织,你的意中人可是我二哥?”半晌,我听见袁少爷在我耳边轻轻问了一声。

  我顿时面红耳赤,窘迫不已,自己的心事被人看得透透彻彻,我一时尴尬,不知所措。害羞地稍点了点头,轻轻哼了一声,“嗯……”

  我低着头没敢看袁少爷,没听见什么动静,只好似听到一声轻叹。直到眼前带过一片袍角,我抬头看去,才看到袁少爷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了。

  夜里,我很晚才睡着。梦中我看到一个红衣少女坐在芊蔚轩的小池旁,一位墨衣公子吟笑地望着她妙手丹青;忽而梦中那场景变换,细雨濛濛,孟二公子与我共伞漫步,他伸手帮我将额前的湿发拨开,眸若星夜。这一觉我睡得很圆满。

  第二日我在这美梦中被人推推搡搡,我微睁了眼,看见画荷的脸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千织,你快起来!”

  果真是春梦了无痕,我这一睁眼,那位墨衣公子就没了踪影,我心中遗憾。再闭眼,却也是再会不到孟二公子。我懊丧,“画荷,大早上的你来扰我清梦。”画荷拍了拍我的脑袋,说,“我的表小姐,三小姐今天一大早就去孟王爷那里告你的状,我看三小姐的样子,你肯定是要遭殃了!”我晃晃脑袋,画荷径自给我穿起衣裳,“千织,你去向孟王爷求求情,要不然孟王爷定是要罚你了。”我这厢还迷糊迷糊,画荷已经把我推着往门外走。我嘴里咕哝,“袁少爷让我不要管这事。且是我做错了,就让三小姐去告吧。”然后我拍拍画荷,“我去给二公子做些小点。”

  这时候南苑的丫环燕香迎面走过来,她看到我神色有些得意,对我说,“表小姐,三小姐让你去王爷书房一趟。”我有些莫明,“三小姐有说什么事么?”燕香哂笑了笑,“表小姐过去便知。”

  说着,燕香领着我走到孟王爷书房外,她向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要再走了。在我耳边低声说,“三小姐让表小姐在门外听着,表小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然后,燕香挑起眉毛瞧了瞧我便走了。

  我站在门外,听到里头孟三小姐带些哭腔哽咽地说,“爹,杼玑今天就要你一句话。是我还是那个尹千织?”我心中一抖。

  王爷略带无奈地说道,“杼玑,你莫要胡闹。千织不过一时贪玩才会拿了你的簪子和帕子,她了无心机,怎会故意离间你和莫涵?”

  孟三小姐稍稍啼了两声,“爹,尹千织不过是个野丫头。府上的人都在传,她是个低贱女子所出,为什么爹要把她留在府中?”
“住口!”王爷怒吼了一句。

  “爹!那个尹千织就是个贱种,杼玑不要和她一同侍候爹爹!爹爹若是要那尹千织留下,那杼玑便走!”

  “混帐!你不要再说了,你给我留在府里,从今天开始在你那南苑里禁足哪也不准去!”

  我听到孟三小姐呜咽的声音,“爹爹,你怎么这样护着那个贱丫头?!爹爹你不疼杼玑了么?爹爹,你想想我娘,我娘若是还在,看到爹爹你护着这个贱种,娘如何瞑目?杼玑今天不回去,爹爹若不让尹千织离开孟府,杼玑今日便长跪在这里!”

  我心中再抖,正打算伸手去推开那门,却听到孟王爷怒道,“孟杼玑!没想到本王竟然养出个如此娇纵的大小姐!你现在跪在这里给我认认真真听好了,要不是当年千织她娘收留你和杼然,你现在还不知道在不在这个世界上!你一口一个贱丫头,你可知道骂的是你的救命恩人?!”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我听到孟三小姐幽幽说道,“爹……你说我和杼然哥哥,不是你亲生的?”

  我心里颤了颤,听到里头孟三小姐抽泣,声音有些许发颤,“爹,你是说我们是别人收养的?……那我们的娘呢?杼玑是个孤儿?!“

  半晌,屋里没有声音。孟王爷轻叹了一声,“杼玑……当年是初之收留了你和杼然……”

  “爹爹!你胡说,我明明是爹爹你亲生的,我若不是亲生的,那我娘,我娘她是谁?!”

  “杼玑,你听我说,初之当时收留了你和杼然,那她便是你们的娘。我从来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

  “所以,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那个女人收养的?!现在这个女人的女儿来了,我就理所当然要退到一边去?!爹……难道尹千织是你们的孩子,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孟三小姐此时已经有些哽咽。

  “杼玑,千织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初之的女儿……”孟王爷不无凄凉地说道。

  “所以,这个初之她根本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爹,你怎么能,怎么能让她和别人的女儿住在我们家,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怎么笑话?!”

  “你不要说了!初之的事情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初之就是我孟府的夫人,从今日起,你不准在这府里提起初之!”孟王爷吼了一句。

  我听到自己呯呯的心跳声,原来孟王爷的大夫人竟是我娘!这位已殁的大夫人竟是我娘!

  突然那屋门打开,我看到孟三小姐泪眼朦胧地推门而出,她看到我愣了一愣,接着往远处跑去。王爷负手站在里屋看到我在门外,眼神闪烁,剑眉不展。我心中感叹:孟王爷对初之夫人竟是如此用情至深。

  我转身去追那孟三小姐,看到她泣涕涟涟趴在小亭的石桌上。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把我的帕子递过去,“三小姐……”她抬头,目光狠狠地剜着我,接着她站起身来,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我听到“啪”一声翠响,然后脸上开始有些疼。我看着孟杼玑,她此时盈盈粉泪,楚楚可怜,很是让人心疼,她咬着嘴唇,睁着那杏目瞪着我,一把抓过我的帕子用力撕了撕,然后扔在地上拿脚跺了跺,嘴里哽咽道,“谁稀罕你的帕子?!谁要你可怜我!”接着,她抬头看着我,抬手再打了我一个巴掌。本来如果是左右开弓可能好些,这两巴掌都打在同一边,我不禁觉得面上也有些火辣辣。我看着孟三小姐,心中隐隐觉得自责,还颇有些内疚。我喃喃地唤了一句,“三小姐……”看到孟三小姐那泪珠子夺眶而出,我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对她说,“三小姐,你别伤心。王爷最疼的是你。”她一把推开我,恨恨地望着我,“尹千织!你为什么要来我家?!莫涵哥哥送你簪子!连我爹也被你抢走了!你存的什么心?呜呜……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走!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三小姐,你误会了。那簪子不是袁少爷送我的,是我在少爷那看到簪子好看,求他给我的。少爷喜欢的是三小姐。还有孟王爷,如果孟王爷不疼你,那孟王爷何苦打小把你收养来让你做小姐,孟王爷宠的当然是三小姐你了。”我急急和她辩解道。

  “走,你走开!”孟杼玑指着那大门口,接着她看到门口,眼神柔情了些,哽着声唤了句:“莫涵哥哥……”

  我看到袁少爷疾步走来,看到孟杼玑梨花带雨的样子,他伸手轻轻地拭去她腮边的泪,柔声道,“杼玑,你怎么了?”

  孟三小姐扑到袁少爷怀中,芙蓉泣露,“莫涵哥哥”。

  袁少爷轻轻拍了拍她,然后扶着她往屋里走,“我们进屋,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别哭……”袁少爷抬头看了看我,目光在我被打的左脸上停了停,然后扶着孟三小姐进了屋。

  我回到芊蔚轩,正在走神回想我娘就是大夫人这件事,迎面撞上孟二公子。我赶紧退了一步,没等我反应过来,我觉得脸上冰冰凉凉,我抬头一看,发现孟杼轩伸手在我左脸上轻拂了拂。我一下子脸烫起来,倏地回想起我的那幅画像,心中紧张。孟杼轩低下头在我脸上吹了吹,气息扑在脸上有些痒痒的,我这颗心立马梗在脖子眼里,我轻轻把脸往旁边别了别。孟二公子皱了皱眉,说道,“疼不疼?”

  “疼”,此情此景下,我不由得矫情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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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8:23
18.道是故人来(三)

  

  “疼”,看到孟二公子轻柔的眼神,我竟不由自主地娇气了一番。

  孟杼轩听了轻声笑起来,“你也有疼的时候。当日跪在袁府里半日我也没见你皱一下眉头。”说着,他用指腹再划过我的脸,说道,“有些肿了,不大好看,我帮你上点药吧。”

  我这时候脑袋混沌一片,顺着孟杼轩的话我接了一句,“那二公子觉得我平常好看?”

  我这话说了自己也不害臊,我直直地盯着孟二公子心中忐忑。“好看”,孟杼轩竟是没犹豫看着我点了点头,笑得更是妖娆。我大喜,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于是忘乎得已地再问了句,“二公子觉得我还看,还是兰儿小姐好看?”

  孟二公子凤眼看着我,又好像在想那兰儿小姐的模样,好似在掂量孰轻孰重,接着眉心微蹙,很是为难地样子。他如此为难已经是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最圆满的答复了。于是我眉开眼笑地乐呵呵道,“二公子,千织说笑了,自然是兰儿小姐好看。”孟二公子定住神看了看我,然后甚是认真地说,“你笑的时候比兰儿好看。”

  之后我心里就揣着这句“你笑的时候比兰儿好看”掉进蜜饯里爬不起来了。我飘飘然回到屋里,兀自哼起小曲,一屁股坐到那铜镜前,对着铜镜琢磨我这张脸,约莫看了一柱香的样子,这眼睛鼻子仍是没看出来比兰儿小姐好看在哪。我咧着嘴对着镜子嘿嘿直笑,果真,心里头觉得我这笑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于是我便扯着脸对着那铜镜摆弄出些温婉的笑,可人的笑,娇媚的笑。

  我正顾自笑得欢乐,听得屋里有人说了句话,“你这脸莫不是给打变形了?”我回头一看,发现袁莫涵甚是悠闲地坐在我屋里。我“哗”地起身,带着掀翻了把椅子,我指向袁少爷,“袁少爷,这是女儿家闺房,你怎么不问自闯?”

  袁少爷笑得甚是开心,“我门也敲了,人也喊了,且坐在这屋里已经好一会儿了。你揉你那面团揉得太是投入,少爷我只好在一边欣赏一番。”

  我窘迫不已,羞红了脸觉得没法见人了。直接走到袁莫涵跟前把他往门口拽,无奈怎么也是拽不动,袁少爷更是笑得欢乐。他笑了半晌,从怀里摸出个小白瓷瓶,递给我,“这里面是白玉膏,你敷上那脸好得快些,也好承得住你这么揉。”我忿忿,要伸手去拿那药瓶。袁少爷却手一缩,把那药瓶径自攥在手里。他笑着说,“好了,莫要生气。今日里少爷我帮你上药让你尝尝这表小姐的滋味。”

  还没等我答应,袁莫涵便按住我的肩,把那药膏涂在我左脸上,脸上冰冰凉凉,觉得透气了不少。袁少爷靠得近,我清清楚楚数得清他的睫毛。他的气息扑在我脸上有些暖暖的。我顿时觉得面上有些烫,于是后退了一步想离袁少爷远些。没成想,我这一退,袁莫涵便失了支撑,直直向我身上压过来。

待我闭眼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和袁少爷跌在地上滚作一团,且被他压在身下。这过程里我还听到“霹雳啪啦”椅子倒的声音,这下好,我屋里仅有的两把椅子都晃倒了。不可谓是,凌乱不堪。我眼前的袁少爷涨红了脸,睁大眼睛望着我,“千织……”我心中喟叹,自打我与袁少爷相识以来,就经常见他脸红,每每脸红,他总是睁大眼睛甚是无辜地望着我。此番,我便是被他吃了豆腐,但吃豆腐的人却摆出一副被吃豆腐的模样,让我这个被吃豆腐的人情何以堪。

  袁少爷利索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我正低头抚顺我的衣裳。却听得袁少爷喊了一句,“二哥?!”我转身一看,孟二公子直直地立在门外,望着我们,眼神复杂。我脑子里“嗡”地一声响雷,看着孟二公子,再看看屋中这一边椅倒桌歪的狼籍一片,我再瞅瞅袁莫涵那涨红了的脸,扼腕长叹:我屋里俨然演了一出偷情未遂,被人当场捉奸的戏码。

  孟二公子将手中的小青瓶搁在桌上,“千织,我给你配了点药,对你那脸有些效果。”然后他眼神扫了扫袁少爷,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招呼。转身离开。袁少爷喊了一句,“二哥!”然后便追了上去,我看到屋子外头袁莫涵脸微红地向孟杼轩在说些什么,偶尔听到一句,“误会了”,我觉得袁少爷的表现真真是让我觉得刚刚是他被我压在身下。

  院子里的两位公子越走越远,我走到门边,拿起桌上的小青瓶轻轻摩挲。心中有些忐忑,打开那瓶塞,有一股幽幽的药香弥散在空气里,我好似有些微熏,摸着这药瓶子心神恍惚。

  这天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久久不能入睡。我索性蹬了蹬腿,从床上爬起来,往芊蔚轩里溜达。此时已经是半夜,月高星寥。洒在芊蔚轩的小池子上一片银光,凄凄落落。我不知不觉走到孟二公子屋前,却发现他屋内仍是烛光闪闪,孟二公子还没睡。

  我惴惴不安,在他门前踱来踱去。心里暗自一横,去敲了敲他的门。我刚一敲,心中就后悔了,转身赶紧躲在那走廊柱子后面。半晌,却没见孟二公子过来开门。我心中纳闷,再过去敲了敲门,见里头没人应答,我便喊了句,“二公子”。仍是无人应门。我索性推门进去,看见孟二公子一手撑着头伏在书桌上睡着了。另一支手翻着本书,书上写“甘草补中益气、调和诸药、解毒止痛,制附子回阳救逆、微毒,木香行气止痛、生肝血养心血”,我轻轻翻了翻那书,看见封皮上写着《药典》。二公子竟是在研习医药之术,可是为了解他体内的毒?

  我看着孟二公子睡得安稳,觉得夜深天凉,便从柜子里拿了件披风给他披上。我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他,他轻蹙眉头,薄唇微抿,英挺的鼻翼微微颤动。我不禁心动,伸手去抚了抚他的眉心,想把那皱眉抚平整了。突然,孟杼轩身子一动,将我的手一扯,我听到“啪”的一声,屋里顿时漆黑一片。我手腕处一阵刺痛,整个人被反扣住,脖子被掐得死死的。我听到孟二公子压低声音问,“你是谁?!”

我嗓子里哼哼了两声,“千织……”我脖子上的手一顿,接着松开。这屋子里乌漆巴黑的,我看不清楚孟二公子此时在干什么。我听到跟前人说,“千织?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赶紧大吸了口气,抚着心口说,“二公子,我看你屋里灯没灭,过来看看你……”二公子松了我的手,我一下子站在原处,不得动弹,只好伸手上下左右地摸摸,我触到一处冰凉,仔细一摸觉得有些软。我听到孟二公子大声斥了一句,“千织,你干什么?!”我赶紧收了手,“二公子,灯灭了,屋里太黑了,我看不清。我刚刚摸到什么了?”半晌,我听到二公子那边闷闷地一声,“没什么,你站在那里别动,我去点灯。”

  “好”,我边应声,边往后退了一步想让开点地方,却没成想,这往后一退背上有一处抵着,我一个站不稳,踉跄了一下,嘴里“啊”地叫了一声。我听到孟杼轩问,“你怎么了?”。接着我身子一斜,往后仰,我心中长叹:这一日里,我便是要四仰八叉地摔个两次,且都要被二公子瞧见,真是颜面扫地。

  我已然准备往下摔了,却觉得腰上一紧,后背被人一托,我整个人又被拗了回来。若是像兰儿小姐那般纤细的腰肢,此番定是要拗断了不可。我弹回来觉得面上贴着一冰冰凉坚硬的东西,伸手胡乱摸了一气。突然我的手被人捉住,我听见孟二公子的叹息声离我如此之近,“千织,别乱摸了,你都摸过了。”我脸上一烧,立马把手抽了回来,此时我感觉腰上松了松,面上那冰凉的东西也离开了。我听到屋里有些响动,过了一会儿,那烛光燃起来,我才重见了天日。

  烛光跃跃,我看到这烛光映得孟二公子脸上竟是有些红晕,很是矫情。回想起曾经倚在孟二公子怀抱里的桂娘和兰儿小姐,回回都是她们面若芙蓉,二公子怡然自得,今日看到二公子脸红,真是稀事。

  我上前一步,却发现孟杼轩脸上更是红了些。我不禁纳闷,“二公子,你怎么脸红了?”孟二公子轻咳了咳,将那烛台放下,“许是被熏的吧。”烛光在孟二公子的脸上打下光晕,我觉得很是迷人。

  “千织,我刚刚以为是刺客。可是有伤着你?”

  我瞅了瞅我的手腕,有些个青紫色。孟杼轩下手果然狠,不知道我若是晚了一步是否就会命丧黄泉。自然,有句老话说得好:花前月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摇摇头,“没有伤着,二公子,乌山寺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受得伤?”孟杼轩如此警惕,我转念一想,想到当日乌山寺的黑影。

  “当日确有刺客,且我正好毒发。”孟二公子轻点了点头。

  “公子,是什么人要害你?在你毒发的时候来行刺,那是不是就是下毒毒害你的人?”我有些后怕,那日夜里孟二公子惨白的样子让我想起来就有些心寒。

孟杼轩轻摇了摇头,“他们是什么人,我也不知。我本来可以用内力压制住毒发,但那日夜里,却是如何也压制不住,想必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牵动了这毒。”

  “那这个毒可是有解?二公子,我看你在研究药典,二公子你能想出如何解这毒吗?”

  “我打小便中毒,对这些解毒的药草略通一二。但这十余载,我也不知道如何能解这毒。也试了不少灵药,却仍是无解。”

  我心立刻悬了上来,“那会怎么样,中了这毒会死吗?大夫都不能解么?”

  孟二公子苦笑了笑,“千织,大夫若是能解,那我自己便能配药解了。这毒只有发作起来噬人心骨,我中毒已有十余载,还没有危及性命。”

  我有些丧气,安慰他道,“二公子你放心,万物都能找到与之相克的那一味,这毒肯定有解的办法。我曾听一些药商说过大沂西边盛产药材,二公子不妨去那西域地方寻一寻是否有解毒的办法。”

  孟杼轩看着我,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

  接着,两人不再说话,一时陷入沉默。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打起鼓来,不知道要不要和二公子解释一下白天的情景,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二公子,我、我”孟杼轩饶有趣味地看着我一顿结巴,我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只好讪讪地撇了撇嘴,问他,“二公子,下个月十五至三十是去姻缘树下求姻缘的日子,千织想去桂花镇。二公子要一同去么?”

  孟杼轩却没有答话,半晌不语,好似有一阵失神。我心中惴惴,默念道:月老保佑,保佑我尹千织旗开得胜。果真,半晌之后,孟二公子轻轻地颔首,嘴角上扬,有些许笑意,“好,我本欲去堰城,我们可以提前数日,先在桂花镇求了姻缘再走。”

  我大喜,冥冥之中,莫非月老真是帮我牵了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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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8:55
19.奈何姻缘浅(一)

  

  元昭十九年,十月初五

  我去吟竹阁找袁莫涵,看他正在屋里拿着算盘算帐。“袁少爷,你又在发财呐。”袁莫涵抬头看着我笑了笑。

  “少爷,马上就到十五啦。我们要去桂花镇求姻缘,少爷可是要一同过去?”

  “你们?你和二哥?”

  “对!”我点点头,笑道,“少爷,那日领了五个席位牌,在堰城的时候给了说书老儿一个,除了我、你、二公子,还剩下一个,不如你帮我把它给三小姐,我们四人一块去桂花镇求个姻缘如何?”我乐颠颠儿地从怀里掏出这个令牌,心想用它来收买三小姐。

  袁少爷摇了摇头,“杼玑甚少出远门,这路上颠簸,她还是不要去了。”

  “谁说我不要去?莫涵哥哥,杼玑也要去这个桂花镇求姻缘!”孟三小姐端着一壶茶和一碟小点走进来。她把手中的茶点放下,抢过那个令牌,瞪了我一眼。接着她给袁少爷倒了杯茶,递给袁莫涵,“莫涵哥哥,我们一起去求个好姻缘?”孟三小姐杏眼含情地看着袁少爷,我看到袁少爷脸微红,接过那茶低着头轻啜了一口,然后他抬头,宠溺地看着孟三小姐,“好”。孟三小姐听了,笑靥如花。回过头来斜睨了我一眼,很是得意地笑了笑。

  晚些时候,我去找孟王爷说明要去桂花镇的事情。孟王爷听了大笑,“千织,有意中人了?若是有看上的,本王去和你说说,何必要走远路去求这姻缘?”我心中嘀咕:看上的就是孟王爷你家的二公子。但仍是羞赧了一番,“王爷,千织只是听说桂花镇的姻缘树很是灵验,想去拜拜,也好日后碰上个好相公。”孟王爷笑着看我,点了点头,“你去吧。”

  第二日清晨,孟杼轩让家丁配了两辆马车,我背着包袱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孟三小姐一袭黄色绸裙,披了件缎白的披风站在袁少爷身边,远处看来,这两人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孟三小姐看到我,抬手指了指那马车,说道,“我和莫涵哥哥一辆,你坐那边。”

  于是乎,我拿着包袱跳到另外的马车里,进去的时候发现孟二公子已经端坐在里头。他今日没有束冠,只用一条银带将头发绾起,很是清爽。我听到外面孟三小姐笑着对孟连说,“我们上路吧。”

  车外秋意正浓,车内软香迷醉。我回想起去年这时候的光景,摸了摸耳上的白玉坠子,心中有些紧张。孟二公子倚在车内,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千织,这一年光景,你这个头却是半点没长。”我脑中一黑,心中的绵绵情意顿无,点点头说道,“是,二公子,你说的对。”孟二公子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他从旁拿出笔墨和一把折扇,从善如流地在那扇子上题了句诗,“芊绵侵远径,枝上撷清露。”然后他把那把扇子递过来给我,浅笑了笑。我指了指自己,“给我的?”孟二公子颔首。我巴巴地拿着那扇子,琢磨了一番,百思不得其解,又实在不好意思问他,于是拿着那扇子扇了扇风:读书人果真讳涩。孟二公子看着我一头雾水的样子更是开心,

离桂花镇路途甚远,我们在车上吃吃睡睡,孟二公子偶尔弹弹琴、作作诗,怡然自得。我偶尔能听到从前面的马车里传来的孟三小姐的盈盈笑声。然后我听到孟连的斥马声,马车停了。我掀了帘子,问,“怎么不走了?”前面孟连回头大声说,“三小姐看这里风景好,说我们在这里暂时歇息一下。”

  于是我们下车,马车就在这山间小道上停住。远处群山起浮,环绕着一湾碧水,秋风拂过,那池水有些波粼,池边有些枯树,曲曲折折倒映在池水中。我们站在高处,这片风景尽收眼底,美不胜收。我听到孟三小姐欢快的声音,“莫涵哥哥,我们去那边池子里洗洗脸!”接着我听到袁少爷惊呼了声,“小心!”再听到孟三小姐“啊!”的惊叫。我跑上前去,看到孟三小姐身子一偏,倒在前面岩石上,接着往下滚。袁少爷正弯腰过去想拉她一把,却是没来得及。

  就在我们都对孟三小姐万分担忧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待我再看明白的时候,孟二公子已经搀着孟三小姐上来了。孟三小姐仍是惊魂未定,袁少爷在旁边轻声劝她。我瞪大眼睛望着孟二公子,“二公子,你的功夫这么厉害?”孟二公子不以为然,对我说,“杼玑的腿划伤了,接下来的路,你和她一辆马车帮她处理一下。”然后他从车里拿了个木匣子出来,打开来,我看到许多个瓶瓶罐罐密密麻麻摆在那里头,上面还贴了些标签写着当归芙苓,紫苏熊胆之类的药名。真让人叹为观止。孟二公子从里头拿出一瓶九里香、熊胆、田七和黄酒,稍稍混合,我闻到浓重的药香味。接着,他把瓶子递给我,“你拿去帮杼玑敷上,不会留痕。”

  我与孟三小姐同回到那马车上,我看她脸色惨白,轻轻地撩开她的裙子,发现从小腿到脚踝都有擦伤,白嫩的肌肤上有些许血丝渗透出来。我用水壶里的水轻轻拭了拭,看到孟三小姐紧咬住嘴唇,杏目含泪,“三小姐,要是疼你就喊出来,我也好知道轻重。”三小姐把脸别过去,好似不想让我看见。我将那药敷在伤口处,听到孟三小姐闷吭了一声。涂好药,我端坐在马车里,孟三小姐脸上红润了些,她歪着头看我,有些忿忿,“这下你开心了,我不能和莫涵哥哥坐一块儿。还弄成这个狼狈样。”

  “三小姐,我和袁少爷真的是清白的。千织已经有意中人了。”我甚是真诚地看着她,看样子我的姻缘牌没起到作用。

  孟三小姐听了眼睛一亮,“你的意中人是谁?”

  我低头不语。

  “是二哥哥?”

  我脸烫,闷着头不说话。

  孟三小姐来了兴致,把府上除了孟王爷所有男人都猜了一遍,孟连都不能幸免。我咬紧牙关,低头不答。

孟三小姐也失了乐趣,“那你发誓,你不和我抢莫涵哥哥。”我抬头,看见孟三小姐水灵灵的眸子看住我。我点了点头,“嗯,千织发誓,绝对不和三小姐抢袁少爷,否则天打雷劈。”发了这誓,我转念想到当日我在乌山寺向兰儿小姐许过誓,不禁暗自后悔,我这个一发誓就天打雷劈的习惯委实不是个好习惯。

  三小姐这才点了点头,接着她支支唔唔地说,“那天……打你巴掌,是我不对……”我抬头看她,孟三小姐小脸微红,眼睛看着别处,很是别扭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过去拉她的手,“三小姐,你不生气就好。”她把手抽出来,不自在地说,“我渴了,你帮我倒杯茶吧。”

  十月十三的时候,我们到了桂花镇。依然下榻桂花楼,进门我就看到花枝乱颤的桂娘迎了上来,“二公子,桂娘听说你要来,已经备好了厢房,还特意酿了一坛桂花酿,二公子今日夜里可是要尝一尝?”

  孟二公子看着桂娘,浅浅一笑,“自然,桂娘的桂花酿醇厚浓郁、余韵悠长,杼轩怎可错过,今日夜里杼轩便与桂娘一饮而尽。”

  桂娘妩媚一笑,贴着孟二公子领着大家往楼上厢房里走。我前头,一对是桂娘倚着孟二公子,一对是袁少爷搀着孟三小姐,我心中莫名烦躁,回头看了看孟连,转念一想孟连已有家室,于是罢了念头跟上去。

  夜里,皎皎夜光。我出来晃荡,在桂花楼的中院里有一凉亭,我看到两人正对月而酌,无一例外,这二人便是孟二公子和桂娘。孟二公子执起酒壶斟满酒杯,仰头饮尽,轻笑道,“桂娘,你这酿酒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比起三年前第一次喝桂花酿要甘醇不少。”

  桂娘此时好似微醺,本就盈润的脸上有些红晕,“二公子,这桂花酿是采第一道开花的桂花花蕊酿的,桂娘每年秋日里就守着桂花开采那花蕊,酿了酒等二公子来年来喝……”

  桂娘拢了拢发髻,将那头轻偎在孟二公子手臂上,轻喃道,“二公子,你可知桂娘守在这桂花楼就是为了等你……”桂娘垂了眼眸,我竟看到她眼角淌下一行泪。

  孟二公子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轻拍着桂娘。接着,我看到桂娘微微扬起头,朱唇轻启,她往上一凑,我便看到二人双唇碰在一块。我顿时脑袋混沌了,转过头往屋里走,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动。回到屋里,我直接倒在榻上,脑子里全是刚刚桂娘和孟二公子亲热的场面,心里冰冷一片,甚是失落,觉得空空荡荡。我回想起去年在桂花镇孟二公子给我带簪子的时候,觉得很是凄凉。

  第二日清晨,我起床出门见到袁少爷和孟三小姐。袁少爷见到我,神色诧异,“千织,你这是怎么?怎的这般憔悴,昨日夜里睡得不好?”我摇摇头,看到袁少爷身后正走过来的孟二公子,“少爷,千织去洗把脸”。然后赶紧回到屋里。

  我定了定神,洗了洗脸。出门迎面看到孟二公子,他看见我皱了皱眉,“你脸色不好,我帮你把把脉。”说着要把手搭在我的脉上,我赶紧抽了手,摇摇头,“二公子,我很好。我看今日秋高气爽,先去桂花镇集市上逛逛。”于是,我匆匆下楼。

  我低着头急急往外走,却撞上个人。我抬头一看,是个着青衣长褂的小哥。他退后一步,嘴里念着,“姑娘,对不起。”接着绕过我往桂花楼里走去。我看那小哥的模样,只觉得很是面熟,却又实在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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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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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奈何姻缘浅(二)

  

  我定神看着那小哥的背影,心中由生熟悉,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只得摇摇头,往外走去。正逢桂花花开时节,桂花镇集市喧闹,我买了一块桂花糕,剥下一小块放入口中,桂花清香游荡唇齿,绵软却带些苦涩。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闹市里,寂寞渐渐像藤蔓一般爬上我心头,周围过往的人与我擦肩而过,却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置身事外看着这片喧嚣,有些自怜自艾。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我觉得被人一推,身子后仰。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倒在路上,身边一片狼藉,我拍拍屁股,却发现手上一片墨色。

  我这才一个激灵,看向四周,原来我撞上了旁边的字画摊。那些个卷轴被我撞得散落在地,沾染了些墨汁此时已经不堪入目。桌倒墨洒,我正好坐在那砚台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尖细的男声喊道,“唉哟!今日里是撞了什么邪了,我这摊子又给人撞了。你走路不长眼么?这是砸场子来了么?!”我回头看见这摊主,头戴纶巾,叉腰而立,小眼瞪着我。我这一身花里胡哨地狼狈不堪。我揉揉屁股,站起身来,忙不迭地陪不是,“大哥,我刚刚也是被人推过来的,给你陪个不是。大哥你看是否摔坏了什么东西,我赔给你可好?”

  那摊主拿了块有些污的帕子一边擦那桌子,一边嘴里念叨,“我今儿个是招谁惹谁了,怎么尽给人撞上!”然后他瞅了瞅我,甩了甩那帕子,“今日里我认倒霉,你不用赔我银两了,前头那人赔了够多的了。你赶紧走吧!走吧,走吧!”他挥了挥帕子,示意我走远些。我不留神看到那帕子上好似绣着一叶芭蕉,心中一提,凑过去抓住那帕子。“姑娘,你这是要怎的?你撞了我的摊子,我也不要你赔,你怎么还是不走?”

  我摸着那帕子,仔细看了看,果真是我的那方棉布帕子。上头那芭蕉叶是我点灯好几个晚上绣上去的,那叶脉上还有些暗红色,是我不留神刺破手指滴上的血渍。彼时这帕子已染上不少污墨,看不出来当年那颜色。

  我看着这帕子有些怔怔,我辛辛苦苦彻夜不眠绣上去的帕子。那几日里,我心中惦念的只有这帕子和孟二公子,在心里琢磨了千百遍他拿到这帕子的样子,我只要拿起那些针线心里就满满当当,美滋滋的。可是这帕子,孟二公子却是连见也没有见过……现如今,它竟是被人当作污布来使。

  我感觉手中的帕子被人一扯,抬头看到那摊主,他此时怒气不已,“姑娘,你若是有疾,去找那大夫!来我这字画摊捣个什么乱!”我心里顿觉得委屈,攥着那帕子不放,“大哥,这帕子你是怎么来的?”

那摊主瞪了我一眼,“前头撞我这摊上的人留下的。我今日里就是认栽了,前头刚有一公子撞上来,把我这摊子撞翻了,给这帕子让我擦擦。我刚收拾好,姑娘你就撞过来。这还让不让我做买卖了?!”

  “大哥,这帕子可是能给我?我、我……”我一时竟觉得有些哽咽,说不下话来。

  “你拿去,拿去!”那摊主赶紧把那帕子一扔,嫌厌地睨了我一眼。

  我揣着这帕子,脑子里头空白,往桂花楼里走去。我这一身脏污凌乱,路上不少人指着我哧笑,我低着头权当什么都没看见。我走进桂花楼,迎面差点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是袁少爷。他扯住我,“千织,你今日里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样狼狈?”我摇摇头,“少爷,我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摔到那字画摊子里了。”袁少爷听言,哈哈大笑,“千织,你怎会摔到人家摊子上,还弄得一身乌。”

  “少爷,我先进屋换身衣裳。”

  我刚要往里走,袁少爷一把拉住我,他俯下身子定神看了看我,“千织,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受了委屈?”我摇摇头。袁少爷却是不依不饶,“千织,你心里难受?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了?”我晃晃脑袋,提起精神道,“袁少爷,我没事,我好着呐。”咧嘴朝他笑笑,然后自顾自地回到屋里。

  我打了盆水,去洗那方帕子,奈何我怎么搓洗,那帕子仍是洗不干净,有好些墨迹嵌在那棉布里头,我却是越洗越不甘心,更是用力搓。却听到“嘶”的一声,我把这帕子拉破了。看着水盆里的墨色慢慢渲染开来,我只觉得有种失落感渐渐呑噬我的心……

  我把那帕子拿出来晾好,等到晾干的时候,把它叠好收到怀里,打算回到孟府拿些针线把撕破的口补好。

  这日夜里,我在榻上依旧无眠。第二日早上,我穿戴整齐,出门和袁少爷、三小姐和孟二公子去那姻缘树底下求姻缘。看到我出门来,袁少爷走上前来很是关切地问我,“千织,你昨日到底是怎么了?”我抬头看到孟二公子在与桂娘讲些什么,又是一恍神。待我回过神来,一行人已经到齐往姻缘树下走去。

  姻缘树外守着一圈衙役,我们过去的时候把那席位牌递过去,一个衙役指了旁边一个台子,“姑娘,你去那边领月老符吧。”我看到一旁的台子站了些人,凑过去,看到有个衙役在发个红锦袋,我过去领,听到这衙役说道,“姑娘,你把想求的姻缘写在这月老符里头,然后用这红线挂在姻缘树枝上,月老便会佑你心想得成。”

  打开这红锦袋,里头有一张卷好的纸片。我把它捋开,在旁提了笔却不知如何下笔。我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孟二公子,他已经写好将那纸片放入锦袋中。我提笔写下“孟杼轩”这三字,然后收好往姻缘树下走去。

眼前的桂花树,摇曳婆娑。秋风袭袭,撩起一树浓香呢喃,一地落英低语。幽幽的桂花香飘,清芬袭人,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甜意。那些脂玉般的细碎花瓣,点缀在那些个枝头上颤颤悠悠。枝头上已经用红线寄了不少月老符,簇簇垂吊,迎风招展。我侧头看到孟二公子正站在那桂花枝下,将那红锦袋系于枝上。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一年前,他也是一身墨衣站在腊梅枝下,我心中由生怅然。

  这桂花树不愧是百年老树,长得也是枝繁叶茂,甚是挺拔。我踮起脚,伸手够了半天,只揪下来一瓣桂花。我站在这树下,看着头顶上的桂花枝,心生懊恼。突然,计上心头,我将那红线系在月老符上头,卯足了力往树上一扔。顺着我那月老符飘飘扬扬的弧线,我看到它被那风却是吹到了一个人脸上。

  我甚是后悔:应该在那锦袋里放些石子。

  我跑过去,看到那人不明就已地摸了摸脸,讷讷看着桂花树。看到眼前这小哥,发现他就是我昨日在桂花楼撞见的小哥,我定神一想,突然恍然:他就是我去年在桂花镇领席位牌的时候,排在我前头的小哥!

  这果真是有缘,在这异乡竟是能遇见熟人。我跑过去对他笑道,“小哥,你可还是记得我?去年领这席位牌的时候,我排队排在你后头的。”

  那小哥好奇地看着我,愣神想了一会儿,“噢,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要一百个牌子的姑娘。”他憨笑道,“姑娘,你今日里也来求姻缘呐。”

  我点点头,听到一声“福生”,那小哥转头应了一声,“公子”。我寻声望去,一个公子着白衣,面若冠玉,手持折扇,腰束黑带,配墨玉额饰,迈步走来。待那人走近,福生乐呵呵地给我介绍,“姑娘,这是我家公子。”

  我“咯噔”一下,眼前这个人莫不是我花宵节上碰到的那个小白脸?!我转念想起我的帕子,这小白脸那时候错拿了我的帕子不说,昨日里竟是将它扔给别人当抹布。

  眼前这个小白脸温润一笑,那扇骨一敲掌心,对我稍一福身,“姑娘,在下司若言,请问姑娘芳名?”

  “这位公子,你娘最近可是改嫁?”

  小白脸稍一定神,一头雾水地望着我,“姑娘,何出此言?”

  我此时怒火中烧,这小白脸俨然把拿我帕子一事忘得一干二净。我咬牙切齿地说,“上次公子报上名讳说是欧阳若言,如今改名叫司若言,若不是娘亲改嫁那是何故?”

  那小白脸用扇子打在手里,凝神想了一会,接着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如花姑娘!恕在下无礼,这好几个月没见,在下方才没有认出姑娘来。在下本名便唤司若言,只是因得那日比诗,不便透露名讳。在下决非有心隐瞒姑娘。”接着,他浅浅一笑,“姑娘如何认得福生?”

如花……我看着眼前笑魇如花的小白脸,很是想一巴掌把他抽倒过去。这时,福生在旁边扯了扯司若言,小声说,“公子,这位不是如花姑娘……”

  司若言“嗳?”了一声望着我,“那姑娘你是……?”

  我正欲说话,听到旁边孟三小姐很是欢快的声音,“莫涵哥哥,你写的什么?让我看看!”脑中突然回神,我往四下一看,发现我的月老符已经是没了踪影!

  我顾不上司若言和福生,在周围仔细搜寻了一番,这地上只有些落落花蕊,断然不见我的月老符。我心中甚是懊恼,刚刚竟是没留意到我那月老符扔到哪里去了。我拍拍脑袋,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好不容易来求个姻缘,却没想我随手就把我的姻缘扔没了。我转回身到发月老符的桌子旁,眼巴巴地瞅着那衙役,“大哥,可是能再给我一个月老符?我的丢了。”那衙役头也不抬,“不行,一人只能领一个。你明年再来吧。”

  我心里觉得很是不甘,抬眼看了这老树,咬咬牙,从怀里拿出那方被扯坏的帕子,用毛笔在帕子上写了“孟杼轩”仨字,在那帕子里放了些碎石头,然后解了我的发带绑住这帕子,用力一扔,那桂花树枝抖了抖,抖下来一阵疏疏密密的桂花雨。我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这满身莹白的桂花老树上,赫然多了团黑乎乎的东西,迎风飘摇。我拍拍手,心满意足,朝着那老树拜了三拜:月老,我这月老符上绣着我的心血,也算是诚心向你求个姻缘,你在天上显灵,成全我罢。

  我放了心,转身欲回,看到孟二公子站在我身后,有些错谔地看着我。彼时我已然没了发带,那头发在空中有些凌乱,一缕头发扬过遮住我的眼睛,我正欲伸手去拨那头发。却感觉一阵气息扑来,眼前有个着锦袍的公子,他伸手拂过我的头发,“千织,你的发带掉了。”

  孟二公子站得离我很近,近到我此时面上烧烫。他将我的头发拢在耳后,然后轻俯身,定定地看住我。那眸子幽幽,我一时怔怔,全然不得动弹。周围时光流逝,但我的心怕是停在这一瞬,久久不能抽离。过了一会儿,孟二公子嘴边带过一抹浅笑,他那眼波流转,对我说,“你那心愿许好了么?”

  我愣神,呆呆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然后他转身往前大迈步走了。

  我刚欲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我回头却是看见孟三小姐,她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说,“你喜欢我二哥哥,我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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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9:34
21.且行且相思

  

  孟三小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喜欢我二哥哥,我看出来了。”接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迈步上前跟着众人离开。

  我独自神游晃在后头回到桂花楼,即将入夜的时候,我听到孟连喊我去吃晚饭。我过去的时候,二公子、三小姐、袁少爷都已经在桌旁,三小姐努努嘴巴,看着二公子旁边的那个座位,对我说,“你坐那边。”

  我恍恍惚惚地用完了饭,正欲往厢房走,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袁少爷。他瞧住我,神色难懂,半晌,我听到袁少爷说,“千织,去年在袁府,二哥和我说他中意你,所以把你要到身边做丫环。”

  我一惊,瞪大眼睛望着他,“少爷,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袁莫涵点了点头,再看了看我,然后扯了扯嘴角,“你不要苦恼了,我二哥……他应是喜欢你罢……”接着他转了身,我好似看到他身形晃了晃,便消失在楼廊的拐角处。

  当夜,我再一次在桂花楼里寝不成寐。回想当初,每每来这桂花楼,我便是伴着这桂花馨香不得安席。我也是真真体会到这芳心萌动的滋味,这夜里我那心肝也委实是萌动得厉害,如揣兔般扑扑跳得极快,我躺在床上,听着这颗芳心蹦跳,眼前如同走马灯放着孟二公子的万般模样,嗟叹一声:长相思兮长相忆。

  第二日我穿戴好开门,看到孟杼轩倚在廊栏边,墨衣玉冠,似笑看着我。我不知所已,他走近身对我说,“千织,我今日要去堰城。莫涵先送杼玑回清洲。你可是要与我一同过去?”

  我点点头,“也好,上回在堰城呆的日子太少了,我也想过去转转。”

  孟杼轩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临行前,桂娘出来相送。我看她俏眼含情,柔柔地看着孟杼轩,似有些哀怨有些不舍,然后她拿了壶桂花酿和一盒桂花糕递给他,伏在二公子耳边轻说了些什么,我看到孟杼轩眉头一挑,有些惊愕地望着桂娘,接着他浅笑道,“多谢桂娘。”

  我临上马车的时候,刚好触到袁莫涵投过来的目光,然后孟三小姐跑过来,她饶有趣味地对我说,“你跟着我二哥哥去堰城,可以顺道看看妩儿姐姐。”然后便跑开了。

  我和孟杼轩在这马车上静静地呆着,我却是很没谱地觉得面烫,一时有些子尴尬。孟杼轩拿出那木琴,笑对我说,“千织,我们来弹琴?”我点头。

  从前偶尔和孟二公子在那池边弹琴,觉得也确是很有情调。但今日里在这马车中,孟杼轩坐于旁边离我如此之近,似有些暧昧,空气里有些淡香,周身有些许暖意。孟杼轩弹了曲《平沙落雁》,琴声恍若烟雾缭绕,将我与他困在里头,我听得有些痴醉。曲终,孟杼轩看着我,“我教你弹。”

接着,他握着我的手,轻拨那琴弦,我此时脑中已然浆糊一片,云里雾里,任由他捉着我的手弹拨那琴,只觉得眼前这手不是自己的。这曲子弹得怎么样我是全然不知,但我这心俨然是被撩拨得春意盎然,蠢蠢欲动。

  就在我春心荡漾之际,我听得马车外一声凄叫,接着还有那马蹄踏地的纷乱声,马的长嘶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正欲打开车帘,突然孟杼轩捉紧我的手,低声说,“千织,我们遇上刺客了。你呆在这马车里,不要出声不要动。”我一惊,被孟杼轩眼光凌厉一扫,顿时不得动弹。

  接着,孟杼轩搂住我往旁边一躲,我回头一看,一枝箭稳稳当当扎在我们刚刚的位置。孟杼轩眼神凝重,长眉挑起,一把掀开车帘冲出去了。接着,我听到外面有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布料划破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闷吭。我心中忐忑,二公子并无兵器,这眼下出去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我将那车帘稍稍往旁边拨开了些,顿时大骇:孟连斜倒在车外,脖颈上一处剑痕,那鲜血触目惊心!马儿此时也是横躺在地上,脖子处汩汩地向外淌血。

  我再放眼往去,看到前方一群黑衣人扭打一片,装束有所不同,似是两方对峙。孟杼轩此时立在当中,四面夹击,他往腰中一抽,手上便多了柄细长锃亮的软剑,他剑指前方一抖,这腰带似的软剑便抖得笔直。旁边有三个黑衣人飞身上前,举剑直刺,孟杼轩凭空一跃,只听得剑风嘶嘶,剑光一闪,再听到几声闷吭,那三个黑衣人便应声倒下,孟杼轩剑落血滴。他刚一转身,便有两个黑衣人分攻两侧,执剑直刺他的咽喉,我心中一急,直呼出声。但见孟杼轩身形一闪,躲开来人的剑刃,手出如风,一掌打在那人背心处,那人口吐鲜血往前跪倒。接着,孟杼轩长身而起,正好避过另一黑衣人的直刺,我只见空中剑光冽冽,他那柄软剑便缠于黑衣人的脖颈处,稍一用力,那人便没了声息。

  再听得“呼呼”几声,顿时有好些飞刀凌凌朝孟杼轩飞去。孟杼轩挥剑轻拨,听到玎当几声响,那些个飞刀便散落在地。一声嘶吼,我看那使暗器的刺客此刻咽喉正中一把飞刀倒地而死。刀光剑影之间,黑衣人纷纷倒地,我看不甚真切,只能看到那些个地上的横尸越来越多。孟杼轩揪着一个黑衣人的衣领,问道,“说,你们是谁?谁让你们来的?!”那黑衣人嘴角渗血,颓然倒地。

  孟杼轩旁边立着几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黑衣人,其中有个人走上前来对他说,“公子,人都死了。可是要继续查?”

  孟杼轩冷斥一句,“继续查!”

  接着,就在弹指之间,几个黑影闪过,我便看不到那些黑衣人了,莫明消失。孟杼轩将他手中那软剑往腰上一插,便收在了腰带中,半点看不出那兵器何在。接着孟杼轩迈步过来,他走到我跟前,俯身皱眉瞧住我,“吓傻了?”

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我跟前这位公子刚刚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杀了十余个人,现在还横尸在外头。想到自己现在就置身在这些个血肉模糊之间,我狠狠地点了点头。孟杼轩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我的头,“这下我们要走段路了。”

  我刚刚看了一场腥风血雨,此时怀里的那颗小心肝已经颤抖不已,连带着腿打软实在是走不了路。于是,孟杼轩便坐下等我,他看着我有些好笑,“千织,你还好么?”

  我脑中都是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也好不起来。我使劲摇我那头,“不好。二公子,我现在腿发抖,心里发毛。”

  孟杼轩听了,轻笑起来。他看了看我,俯下身竟是把我那腿抬起来平展开来,然后手在我那腿上点了几下,我睁大眼睛瞧着他,顿觉得腿上血流甚是顺畅,霍达了不少。

  “你看看现在可是能走了?”

  我跳下马车,走了两步,果真是好了不少。我点点头,去马车里收拾了包袱,看着那木琴,我只能挥一挥手向它告别。之后,孟杼轩和我一起把孟连葬了,我站在孟连的坟前默哀了好久,心中一片悲戚,直到孟杼轩过来拽着我离开。

  “二公子,孟连是因为你死的,我们回了孟府定要给他家里人好些抚恤。”我心里戚戚。

  孟杼轩走在前头,嗯吭了一声。

  “二公子,你的那些护卫现在在我们身边么?不如让他们出来,别藏着掖着了。”

  “他们有事要忙。”

  “二公子,我能摸摸你的剑么?”我对那柄能以柔克刚的剑愈发地有兴趣。

  孟杼轩停住脚步,站住转身看着我,很大义凛然地说,“你摸吧。”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腰,那腰带还是那腰带,我上下其手地反反复复摸了一通,也是没摸到有什么硬物。我一咬牙,打算去解那腰带,手却是被捉住,孟杼轩俯身,有些戏谑地看着我,“千织,你可是要再把我摸一遍?”

  我讪讪地把手收回来,撇了撇嘴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但这荒郊野岭的,走了近两个时辰,也没见着有人马经过。我越发地觉得这路漫漫其修远兮,若是要走到堰城,把我这双腿走断了也未必能到。更何况我看这天色渐暗,摸黑赶夜路更是让我打了个寒颤。

  “二公子,我们可是要走到堰城?”

  “前头应该有个镇子。我们若是走快点,明日许是能到,到了那镇上,我们再雇辆马车。”

  “是说,今天连夜赶路?”此时已入秋,天色黑得早,已经有些看不清路了。我抬头,也不见有月色出来,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孟二公子后头,跌跌撞撞地走。是想,孟二公子功夫如此之高,定是能在夜里行走自如,且其轻功了得,这凌波微步走得甚是轻巧,天可怜见的我跟在后头却是要连跑带跳。

我们赶路约莫到了深夜,我此时脑袋有些困意,一不留神好似绊到了个什么东西,身子往前扑,正好扑到孟杼轩后背上。我打了个激灵,正了身子,前头孟杼轩站住,回眸看我。这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星寥寥,云飘遥,孟二公子的墨衣怕是融在这夜色里,但那双眸子灿若辰星。

  “千织,你拉着我的袍子,这样可能好些。”

  于是,我在后头,拉着孟杼轩的袍角,颇有瞎子摸路的架势深深浅浅地往前走。这个夜晚,我之后常常能忆起,当时我拉着孟杼轩的衣角跟在他后头,只觉得这苍茫的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人;只觉得心里甚是安稳;只觉得手中攥的不是那衣裳,却是胸口里这颗萌动不已的心;只觉得这条路曲曲折折、蜿蜿蜒蜒许是通到了我的归处。但这夜里终究是没能扛得过去,我实在是没忍住那沉沉的睡意,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扯住孟杼轩的衣裳说,“二公子,我们要不稍歇一会?”

  “好,你大概也累了,我们就在这里歇一会吧。”

  我们找了棵树,倚着那树,我听到窸窣作响衣裳的声音,接着感觉到孟杼轩坐在我身旁。我此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皮,靠着那树干耷拉脑袋昏昏欲睡,但那树干甚细,且那树皮甚是粗糙,着实硌地我的背有些疼。这时,我感觉到孟杼轩一手揽过我的肩,稍一用力,然后我整张脸便扑进他怀里,我登时清醒不已,扑腾着要起来。只感觉肩上的手再一用力把我掰正,我彼时便是舒舒服服地仰面朝天躺在孟杼轩怀里。

  “你就这么睡吧,可能舒服些。”

  我此时脑中已经清醒一片,躺在这温柔乡里,心中好不激动。但我仍是闭了眼,一动不动地窝在孟杼轩怀里,假装睡着,还时不时地翻翻身朝他怀里更蹭了蹭。这深山老林里,很是安静,偶尔有些劈劈啪啪是树枝断了的声音,还有时会听到窸窸窣窣怕是鸟儿飞过的声音,贴近孟杼轩的胸膛,他的胸膛很是温暖,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还有我自己扑扑的心跳声。我回想起那日夜里在乌山寺帮他吮毒的情景,不禁笑了笑。

  “你在笑什么?”我听到头顶传来孟二公子的声音。

  我脸上一僵,保持着这笑容约莫过了段时间,然后翻了翻身,将脸朝里对着他,继续假寐。半晌,我好似听到上头有点动静,接着便没了响声。于是,我仍是一夜未眠,我在心里头数了数,自打进了桂花镇我就没睡着过,由是说情爱这般东西,真真是让人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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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09:49
22.自在逍遥游

  

  这天夜里我揣着女儿家的心思迷迷糊糊,似睡似醒。第二日睁开眼,抬头便是孟杼轩的下巴,轮廓甚是清晰。旁边有浅浅的桂花酿的酒香,我眼角扫到地上,放着临行前桂娘给他的那壶桂花酿。我盯着那壶桂花酿,眼前浮现出桂娘的脸,飘飘荡荡一脸媚笑,接着桂娘侧过头,我脑子里出现孟二公子那张勾人的脸,他俩就这么亲在了一起。我晃晃脑袋想把这二人亲热的场面晃没了,听到头顶上孟杼轩的声音,“醒了?睡得可好?”

  我再抬眼的时候,发现他正低头俯视我,眉眼带笑。我赶紧打了个滚从他怀里爬起来,抚了抚衣裳,“二公子,你昨日夜里睡着了么?”

  “嗯,睡了会。”我心中琢磨,这一整夜几乎没有察觉到孟杼轩这身子动一动,莫非他就这样一尊菩萨一动不动地睡了整晚?

  此时天只是蒙蒙亮,且清晨泛起了些许薄雾。我躺了一夜,衣裳上也有些露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寒颤。我起身欲走,“二公子,那我们出发吧。”

  孟杼轩一把把我拽回来,他把那桂花酿递给我,对我说,“千织,你喝一点,暖暖身子。”我看着那酒壶,就好像看到桂娘在对着我笑。于是,我执起那酒壶,仰头“咕噜咕噜”把那壶里剩下的桂花酿喝得一滴不剩,这桂花酿煞是呛人,灌在肚子里火辣辣的。我想起孟二公子笑着和桂娘说这酒很是甘醇,若是这样也算是甘醇的话,那我的涮碗儿都能算的是香甜的了。

  我把这壶酒都喝光了,看那酒壶也是越看越不顺眼,索性扔在地上,一脚踢开。然后摇头晃脑开始往前走,这酒很是火辣,喝了之后身子确实是暖和了不少,且还觉得有些胸闷烦躁。我有些晕晕的,觉得脚下像是踩着云雾。我低着头,往前走,然后被孟杼轩拉住,“你把桂花酿都喝了?!”

  我点点头,看他眉心收紧,我使不上力,全身绵软。孟杼轩很是无奈地抚了抚额,我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但我此时意识飘乎,眼皮沉重,我张开嘴巴,“二公子,这桂花酿可以当蒙(19lou)汗药使了。”然后就不醒人事了。

  我醒来的时候,趟在一张榻上。我四处看了看,屋里点着烛灯,孟杼轩在桌边看书。“二公子,我们这是在哪?”

  孟杼轩放下手上的书,走近了看我,“我们到刘公寨了,你喝了那桂花酿就醉倒了,已经睡了一整天。我已经雇好马车,明日里再走。”

  “我睡着了?那我怎么过来的?”

  “我抱你过来的。”孟杼轩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定定瞧住我,好似在等我的反应。我于是很听话地面红耳赤,心中紧张,低着头娇羞。孟杼轩看了,笑了笑,“这寨子里头没有客栈,我们今日里先借宿在这边刘婶屋中。”

我点点头,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公子,我做了点饭,端进来给你们吧。”然后门开了,中年妇人,扎着头巾,有些发福,笑着端了些饭菜进来。我看刘婶乐呵呵地说,“公子夫人,我们这里乡下,就随便做了点菜,你们将就着吃。”

  我指了指我自己,“夫人?”虽不才,我是没有小姐的俏模样,但刘婶看着我一口一个夫人让我甚是难堪,我如今仍尚在豆蔻年华,莫不是从模样上看我已经有了已嫁为人妇的沧桑?

  刘婶放下饭菜,继续笑道,“夫人和公子从面相看就好生般配。” 她指了指一碗黄澄澄的汤水,“公子,这是按照你吩咐炖的糖水。”孟杼轩笑道,“多谢刘婶。”接着刘婶就开门出去。

  她刚一开门,我眼前闪过一团灰不拉叽的东西,这东西“嗖”地一下跑到我的脚边,我定眼一瞧,是只鸭子,这鸭子灰头土脸,呼扇了几下翅膀,嘎嘎地扯着它那公鸭嗓叫了几声。然后开始在原地踩着它的大鸭掌转悠。

  “哎呀,怎么跑这来了?刘大壮!鸭子跑这儿来了,你过来捉回去!”刘婶跑到外头叫了一声。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一个甚是瘦弱的男人,头带纶巾,一副书生打扮,挥着把刀跑了进来。“娘!那鸭子在哪?!”

  接着那刘大壮就开始挥刀霍霍向鸭子。无奈这只土鸭甚是矫健,迈着它那两只鸭蹼满屋子溜达,把刘大壮整个在屋里溜了一圈,接着它奋力扑扇着翅膀,竟然也飞到了凳子上,我看到刘大壮奋力一砍,我不忍看那惨状,赶紧闭了眼。

  突然觉得手上多了点什么东西,我睁眼一看,发现那只鸭子正立在我手掌里,有些瑟缩地窝在我怀中,睁着它的鸭眼可怜兮兮地瞅着我,完了还伸过脖子用它的扁鸭嘴蹭了蹭我的胸。我再看刘大壮,他此时看着我怀里的鸭子,一步一步慢慢挪过来。我心中琢磨: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鸭子,这是一只会飞而且会吃豆腐的鸭子。思到这,我拿手抚了抚它参差不齐的鸭毛以示安抚,然后对刘大壮说,“这只鸭子可不可以卖给我?”

  于是,我就收留了这只鸭子,并且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土灰”。土灰也算是与我有缘,我在它生命于危难之际英雄救美,而后许多岁月里我们俩也算是相濡以沫。我这天夜里便打来水帮土灰洗了洗,不洗不知道,原来土灰并不灰,它其实是只纯种的白鸭,只是刨的土多了,它便成了初见我的那副模样。

  孟杼轩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我照顾土灰。土灰发现孟杼轩对它有意思后,很是猖狂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后嘎嘎地走向孟杼轩。我心中忿忿,果真鸭子也是会见色忘义,于是伸手过去一把抓住土灰的脖子把它揪回来,它嚎叫了几声,扑了扑翅膀,接着认命地回到我的怀里。此后,我一直心怀揣测:土灰到底是只公鸭子还是母鸭子?

我随便弄了些青菜给土灰当晚饭,看它拱在那盘子里也吃得甚是开心。孟杼轩笑着把那碗糖水递给我,“这个可以解酒。”用过晚膳之后,孟杼轩仍是没有走的意思。我看了看这屋里,只有一张榻子。

  “二公子,我们不如早些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嗯,好。千织,你先睡吧。”孟杼轩走到桌下,拿起那书开始看起来。

  “二公子,你不睡么?”莫不是要孤单寡女共处一室共度良宵?

  孟杼轩浅笑,“千织,刘婶这暂时没有多的屋子。你先睡吧,我再看会儿书。”烛光昏暗,在他的脸上打下剪影,摇曳生姿。

  屋里淡生情愫,我躺在榻上看着孟杼轩的脊背,也觉得如此这般,在这小寨子里,寻一处草屋,每日和二公子逍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是何等圆满之事。我正兀自遐想,但听到嘎嘎两声,土灰许是今日里遇见贵人于是激动万分,它一边欢叫着一边在屋里撒开了脚丫子绕圈子。我听得它叫了好一阵,心有不耐,下床去把它捉过来,但它却是愈叫愈欢,扯着嗓子嘎嘎直叫,屋里冉冉升起的情意全被土灰的叫声盖了下去。我顿时非常后悔,自己一失足竟收了土灰这般聒躁的鸭子。

  孟杼轩也是被土灰吵得无法安心看书了,他索性回头看着我掐着土灰的脖子与它诛死搏斗。然,我败下阵来,土灰很神气地再是叫了两嗓子。我看向孟杼轩,“二公子,你可是能点鸭子的穴?”

  孟杼轩看着我大笑着摇了摇头。于是,这夜,我们就伴着土灰的嚎叫歇息了整晚。

  第二日一早,告别了刘婶和刘大壮,我抱着土灰和孟杼轩一起爬上马车出发往堰城去。土灰昨日夜里闹腾了一整晚,白天里竟在马车中有些萎蔫。我听着马蹄声,偶尔听到车夫喊一句“驾”,心里很是欢快,于是掀开帘子,看着外头的风景。孟杼轩想是昨天夜里睡得少,此刻倚在车中补眠。

  外头风景甚好,秋高气爽,落叶缤纷。我们经过一个水塘,微波粼粼。我不由地将那车帘撩开了些,突然一个白影从我眼前溜过去,我看到土灰已经跑到了马车外头。我赶紧叫那车夫停车,只得“吁”得一声,马车停了。我下车回头去找土灰,发现它一摇一摆地往那水塘走,我连忙追过去想捉住它,刚揪住它的屁股却是被它逃脱了。我小跑了两步,往前扑想抓住土灰,却重心不稳直愣愣地向前扑进了那水塘里。我从水塘里挣扎着起来的时候,看到土灰已经游到了水塘中,甚是欢快地来回摆动它的两只鸭掌。

  我这个时候衣裳已经湿透了,于是我继续不管不顾地往水塘中间走过去,但这水塘似是有些深,此时水已经没到了我手肘处。我听得一声响,然后抬头看到孟杼轩飞身拂过水面,捞起土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被他抱在怀里,飞到马车边。

等我回神,土灰已经来了精神嘎嘎地开始叫起来,还扑腾了两下翅膀,水花四溅。我此时还在孟杼轩的怀里,他轻轻搂着我,“千织,你进马车里换身干净衣裳。我在外头等你。”我愣神,“二公子,你是凡人么?”孟杼轩轻浅一笑,俯下身稍抚了抚我的头发,瞧了瞧我,然后他饶有兴趣地轻拧了把我的鼻子,“快进去吧,不要着凉。”

  我突然很是不舍,扯了扯他的衣袖,两手环过他的腰,搂住他。我感觉孟杼轩的身子一僵,然后他轻咳了两声,轻轻把我推开,“先换衣裳。”我回头看到那车夫瞪大眼睛瞅着我们,孟杼轩不无尴尬地闪身挡在我前头,低声道,“千织,你先进去换衣裳吧,这一身湿淋淋地不好看。”

  我换好干净的衣裳,喊了一句,“二公子,我换好了。”于是,孟杼轩把土灰拎了进来,叫上车夫我们继续赶路。土灰在水里游了一会儿,此番是精神抖擞,又开始不停歇地叫唤起来。我有些尴尬,呆呆地坐在马车里。孟杼轩也一言不发,似有所思。

  长路漫漫,我盯着土灰那颗小脑袋,一时起了兴趣。“二公子,你说土灰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吧。”

  “怎么看鸭子是公的还是母的?”

  “看它以后能不能下蛋。”

  “那二公子怎么知道土灰是公的?”

  “我看它像公的。”

  “二公子可是更喜欢男孩?”

  “嗯?”孟杼轩抬眼看我。

  “我是问二公子是否更喜欢儿子?”

  “……千织,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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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10:07
23.琵琶瑟瑟叹

  

  重游堰城,土灰也是只没什么眼界的市井之鸭,此时兴奋不已地扑腾翅膀上蹿下跳,路人频频回首,让我好不难堪。于是,我拎起土灰,把它揣到怀里,“土灰,你再叫,我就把你炖老鸭汤喝了。”土灰于是昂起头来绵软地叫了一声“嘎”,然后噤了声。

  终于,世界安静了。

  因为我上次得罪了袁老爷的缘故,此番进堰,我们没有住在袁府,孟杼轩携我往沈府去。上次在堰城福客来见到的那位沈大爷果不其然就是当今的镇南大将军沈宇霖。沈宇霖是大沂赫赫有名的将军,年幼随父出征就屡屡立下战功。经常听到唱戏的说沈将军如何平南镇北,我心怀敬仰。

  刚进沈府,便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上来,“二公子,你来了。老爷在正堂里等你。”那家丁瞅了瞅我,目光停在我怀里的土灰身上,“这位是?”

  “是我表妹。来,千织,这是王伯,沈府的管家。”

  王伯福了福,“原来是表小姐,请里头坐。”我跟着王伯往里屋中走去,听到身后一声清翠,“孟杼轩!”我回头一看,一个小公子着一席白袍,玉冠束发,眉清目秀,此时拍着孟杼轩的肩。孟杼轩含笑看他,“妩儿,好久不见。”

  而后沈老爷迈步出来,豪迈大笑道,“妩儿,见着杼轩你便是跑得比兔子还快。”那个小公子似嗔看着孟杼轩,“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接着他突然后退一步,推掌往前。孟杼轩侧身闪过,然后那个小公子稍稍跃起,飞腿踢向孟杼轩,孟杼轩向后退了几步避过。那小公子或踢或打一直逼向孟杼轩,孟杼轩负手在后,只守不攻。这样交手了好几招,最后那个小公子竟是凭空一跃,然后孟杼轩飞身上前,把他接住横抱在怀里。

  落地之后,孟杼轩将那小公子放下来,然后笑道,“妩儿,你这功夫还是欠点火候。”那小公子有些娇嗔,“我怎么比得上你的身手!”沈老爷笑道,“妩儿,你先去把你这身行头换了。杼轩此次要呆不少时日,你们若是要比试也不急在这一时。”接着,他们三人转身往厅堂里走。

  我这才回身,心中空空, “王伯,刚刚那位小公子是你家小姐么?”王伯乐道,“呵呵,是啊。小姐性情爽朗,最是喜爱穿男装。”

  “你家小姐和二公子很是交好……”

  “是啊,表小姐你不知道么?二公子幼时经常住在沈府,老爷待二公子如同亲生。小姐自幼便和二公子一同习武,自然交情好。”

  我心中被这“一同习武”刺了一下。到了里屋,我看着土灰,它也看着我,让我心中有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土灰摇晃了晃脑袋,然后翘了翘屁股,从我怀里跳下来,在屋里走了几步,然后蹭到桌脚处蜷了起来。我趴在桌上看窗子外头,沈府院子甚是大气,里头有些许假山和杨柳,依依座落着一个凉亭。一个少女正往凉亭走去,着嫣红色的纱裙,梳着双重髻,步态轻盈。她在凉亭里等了些许时候,然后孟杼轩便出现了。孟杼轩将那盒桂花糕递给沈妩,他们在那凉亭中谈笑,能听到零落的笑声。我不免有些羡慕:虽然二公子人前风度翩翩,收放自如;但却很少见他如此开怀。心中有些感伤,原来这位沈妩小姐才是和二公子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罢。


直到夜里,孟杼轩也没有来里屋厢房找我。只是王伯差人给我送了些晚饭,告知我说孟杼轩在和沈王爷谈事情。我百无聊赖,于是揣起土灰偷溜到堰城大街上。堰城果真比清洲热闹不少,已经入夜,不少大户人家外头挂着大红灯笼。我不知不觉竟走到福客来门前,一时兴起,想去看看那说书的老头。抬脚进去,看到一个颇是富态的大爷搂着台上一位姑娘,“小娘子,你不用唱了,跟大爷我回家吧!”

  那个姑娘怀抱琵琶,眸中含泪,她有些慌张,很是不知所措,只得稍稍推搡了下,哽咽道,“大爷,我只是个卖唱的……不是……”周围有些哄乱,不少茶客在下面看着好戏。那姑娘更是羞愧难堪,涨红了脸,委屈万分。那个大爷拖着那姑娘往台下走去,“小娘子,大爷我会对你好的,你乖乖和大爷我回府去。”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接着一把折扇飞过来,直接打在那大爷的胳膊上。听得“哎哟”一声惨叫,那大爷立马收了手,搂着手臂怒吼了一声,“谁?!他妈的敢打我?”

  有个身着缎白锦袍的公子走上前来,弯下腰拾起那折扇,抬头含笑,手指扣在那折扇上,面庞如玉。我抚额,果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来人正是司若言。“这位大爷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小桃姑娘,在下昨日就买下了。”

  司若言笑得玉面生风,看向那位姑娘,“小桃姑娘,多有得罪。在下来晚了。”接着他转头对那位大爷说,“这位大爷承让,昨日在下就已买下小桃姑娘,因得在下昨日有急事,只能匆匆离去。今日在下来,便是要带姑娘离开的。”

  我瞅了瞅那位小桃姑娘,见她一脸茫然,不禁抚额:这小白脸怕是又在胡诌了……

  那位大爷不甘,“胡说!这小娘子是本大爷的人,你敢跟本大爷抢人?!”

  司若言轻笑,指节在那扇骨上扣了扣,“不敢不敢,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在下与这位小桃姑娘结缘在前,万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在下还望这位大爷不要夺人所好才是。”

  “本大爷今天一定要带这个小娘子走!你给了这小娘子多少钱,本大爷赔给你便是!”

  “在下对这位姑娘的情才早已仰慕多日,还望这位大爷抬爱。”

  那个大爷此时已经黑了脸,他大吼了一声,“来人呐!”说着,他拖着那姑娘往前走,我一看情况不妙,门口有些大汉聚拢过来。这时司若言手起扇落,敲在那大爷的手腕上,把他的手打了下来。那位姑娘一时不稳,竟是要跌倒下台。我怀里的土灰似是受到惊吓,一直呼呼扑腾着它那翅膀,开始“嘎嘎”地扯着嗓子一顿嚎叫。那些个大汉已经冲进福客来里头,一片混乱。我赶紧上前了几步,把土灰往那大爷身上一扔,“劳烦帮我照看一下!”然后听得那大爷大叫了一句,“这是什么东西!”人声杂乱,还有土灰的嚎叫。

顿时福客来里头鸡飞狗跳……

  趁这混乱之际,我一下拉着那个姑娘转身往外冲,我不管不顾地抓着那姑娘往前一路小跑然后看到前头有个巷子,立马拐了进去,稍稍停歇,顺了口气。回头道,“这下应该没事了。”

  结果我这一回头,才发现,我拉着跑的竟然不是那位姑娘。我眼前的,竟然,竟是那司若言!“哗!”,我心中好生抖了抖。彼时我还抓着他的手,赶紧甩开。

  司若言稍微抚了抚心口,然后笑道,“这位姑娘,在下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心急?”他站直了身子,稍稍顺了顺衣裳,掌中握着那扇子,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我。

  我此时目瞪口呆,赔了土灰不说,没救个姑娘居然把这小白脸拉来了?!心中真的是五味杂陈,想着我的土灰,无限愧疚,欲哭无泪。

  那小白脸嘴角带笑,歪着头,“姑娘,我们似曾相识。可是故人?”

  “这位公子,刚才是误会,我本以为拉着的是那位弹琴的姑娘,却没成想一时错手。多有得罪。我不认识公子,今日先行,后会无期。”第一次见司若言,他顺走了我的帕子;第二次见司若言,我丢了月老符;这第三次见司若言,我又赔上了土灰。司若言怕是和我命中相克,我心中巴望着能与这小白脸老死不相往来。我转头欲走,却是被他一扇子挡在我前头。

  “姑娘,切莫急。可否烦请姑娘稍待片刻?”

  我打掉他的扇子,“对不起,公子。我还有事。”我正要往前走,听得一声,“公子!”然后看到前头有两个人影跑过来。待到跟前,我看到是司若言的那位唤作福生的小厮和那位小桃姑娘,福生额上汗珠涔涔,还揣着我的土灰,土灰显然是受了惊吓蜷在福生怀里可怜巴巴的样子。那位姑娘有些赧涩,垂眸低头。

  福生笑了笑,“公子,你们跑得太快。我们差点就跟不上了。”然后福生看了看旁边那位姑娘,不自在地说,“小桃她刚刚跌倒,有些扭伤了。”

  司若言看着福生,戏谑一笑,“那你还不快给小桃姑娘包扎一下。”接着司若言看向小桃姑娘,“小桃姑娘,福生在福客来听你弹琵琶已经很多时日。今日终是能相见,刚刚在福客来若有唐突还望小桃姑娘见谅。”

  此话一出,那姑娘头垂得很是低了些。福生也有些羞涩,吱吱吾吾地对那小桃姑娘说,“小桃姑娘,不如今日里随我同公子回去,我帮你包扎一下,可、可好?”那小桃姑娘轻点了点头。

  福生看见小桃点头,眉上一喜。接着他乐呵呵地把土灰递到我怀里,抬眼看到我,稍有些惊讶,“姑娘,我们又遇见了。这可真是有缘,这是你的鸭子么?”我接过土灰,帮它顺了顺毛,很是心疼地摸了它两把,土灰瑟缩地抖了抖,窝在我怀里,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我听到福生对那司若言说,“公子,这位姑娘我们前不久在桂花镇遇上的。”

司若言敲了敲那扇骨,一副恍然的样子,“哦,原来是那位姑娘,怪不得在下觉得似曾相识。当日在桂花镇太过匆忙,还没来得及,请问姑娘芳名?”

  我摸着土灰的脑袋,哼了句,“尹千织。”

  司若言笑道,“姑娘的名字很是别致。姑娘可是堰城中人?不知姑娘是哪个府上的小姐?”

  我抱着土灰迈步往前走,“我只是偶然路过堰城,再会。”

  我还没走几步,土灰就从我怀里跳了下来,然后颤颤巍巍地往福生那边走过去。只看它摇着那短尾巴走到福生脚边蹭了蹭。福生被土灰逗得很乐,抱起来笑对我说,“尹姑娘,这只鸭子真是灵性。”

  土灰肯定是只母鸭子……

  我过去把土灰拽过来。司若言问道,“不知姑娘现住何处?若是顺路,便可同行。”我这才看了看周围,刚刚跑得太急,根本不知道现在是跑到了何处。堰城比清洲大许多,且我只来过一次,确实不甚清楚这将军府在哪。我答道,“我住在沈将军府上,公子能否帮我指个路?”

  “哦?姑娘是沈府中人?”

  我点了点头。

  “那便是同路,姑娘随在下走可好?”

  于是,我跟着司若言一行人往沈府走去。此时夜色已暗,周围人渐稀少,街上寥落不少,只留得一些灯笼照下来昏昏暗暗的光。走在路上,我想起沈妩,想起二公子。心里有些落寞。快到沈府的时候,听到马蹄声,我抬眼,远处跑过来一匹枣红大马,孟杼轩骑在马上,四处张望。他看到我的时候,眉心舒展,然后夹了夹马肚子,走近来,翻身下马。一把拉住我,“你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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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10:27
24.春闺梦里人

  

  我撇撇嘴巴,“二公子,我去福客来喝茶去了。”

  孟杼轩看了看我,一脸铁青,然后再扫了扫一旁的司若言,沉默不语。司若言赶紧上前一步,堆笑道,“在下和尹姑娘在福客来偶然相遇,姑娘人生地不熟,故而顺路将姑娘送回。敢问这位公子是?”

  孟杼轩敛了怒意,浅笑道,“那么,多谢公子。在下孟杼轩,千织是我表妹,今日有劳阁下。”

  司若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孟杼轩,“孟兄,今日已晚。我们便先行一步。”接着他转过身,用那扇子轻轻拨弄了土灰的头,“尹姑娘,在下先行告辞。来日再会。”待土灰被他撩拨得有些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却领着福生和小桃往前绝尘而去。

  街上冷清,已经没了行人,只剩下我和孟杼轩,一只鸭子,一匹马。

  孟杼轩走到我跟前,俯下身擦了擦我的额角,“怎么出汗了?”

  我不自在地别开头,笑笑,“刚刚小跑了段路。二公子你不知道,我今日夜里从福客来里救了位姑娘……”于是,我就添油加醋地把如何虎口救美的壮举给孟杼轩描述了一番,略去了拉错了人这段。

  我正滔滔不绝,突然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孟杼轩拦腰抱上了马。我一时慌张差点失手把土灰扔下去。接着孟杼轩也一跃上马,坐在我后头。我被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感觉孟杼轩胸膛贴在我后背上有些许起伏。我身子僵在马背上,脖子处感觉有些气息扑来,听到孟杼轩在我耳旁轻声道,“千织,下次若要出去,先跟我说一声,嗯?”

  此刻我只觉得耳根处烧烫不已,我呆呆地点了头。孟杼轩双手绕过我,提着缰绳,驾马往孟府走去。进了府,孟杼轩先行下马,然后伸手接我下来。还没着地,听见有人叫“杼轩”。抬头看到沈妩朝这边走过来,换了女装的沈妩明眸皓齿,伶俐动人。走到我们跟前,她打量了我一番,“你表妹找到了?”

  孟杼轩含笑点点头,“她平常喜欢到处跑。”他转头对我说,“千织,王伯帮你收拾了南面的厢房,我带你过去。顺带让下人帮你准备点吃的。”他正要走,沈妩扯住他的衣袖,“杼轩,之前的棋我们都还没下完。你说好,找到你表妹之后继续下的。让莲心帮尹姑娘收拾一下吧。我已经等你一晚上了。”

  我心中哀叹,对孟杼轩说,“二公子,你们去下棋吧,我自己找得到地方。”然后抱着土灰往南面走,来到院子里的那凉亭中坐下。

  明月当空,周围很是安静,土灰扭了扭脖子,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我把它放到凳子上,托腮发呆。今日的月亮甚是圆满,我喃喃道,“二公子,你看今日是不是赏月的好光景?”身边土灰扑了扑翅膀,于是我看向土灰,“二公子,我喜欢你,你可是也中意我?”我盯着土灰那俩灰溜溜的眼珠子,它却是不睬我,把头扭了过去。我伸手把土灰拗了过来,瞪着它,“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土灰使劲扑腾翅膀,从我手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我这才发现孟杼轩此时竟站在我跟前!我惊叫一声,“啊!”身子打了个抖,跳脚而起,却一脚踩在土灰身上,我赶紧把脚抬起来,身子一歪,这就要往下倒。

  孟杼轩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我,我便顺理成章地躺在他怀里。我好像听到一声响,撇头看去,地上有个锦袋,“二公子,你的锦袋……”我想起身去捡那锦袋,刚抬头,却是蹭到孟杼轩的嘴角上。刹那间,脑子里乌鸦乱飞……

  腰上有些收紧,有只温热的手覆在我眼睛上,唇上有些绵软,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碰触它,轻轻柔柔,在我唇边舔了舔。接着我感觉唇上有些湿润,有东西在逗弄它,心中觉得有些痒痒,酥酥麻麻。唇上有些搔痒,有温热的气息扑来。

  我一愣,身子一僵,此时眼睛上的手已经撤去。我瞪大眼睛看着孟杼轩,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我,然后扶我起来,浅浅一笑,“我带你回屋。”

  我四下再看,那个锦袋已经没了,只剩下土灰摇着屁股很激动地走来走去。我不禁上去捉住土灰,看看它的喉咙,莫不是它把锦袋吃了?

  夜里,我在厢房中举头望明月,心潮澎湃,跌宕起伏……

  第二日下午,孟杼轩过来找我,神色复杂,眉心紧蹙,“千织,我帮你安排了马车,你明日里先回清洲吧。”

  “二公子,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么?”

  “我还要在堰城再呆一段时日。”

  “那我再呆一段日子,和你一块回去吧。我也正好可以在堰城逛一逛。”

  “不行,你先回去。”孟杼轩语气坚定,接着深深看了我一眼,“路上当心点,等我回来。”

  两次来堰都是这样有头无尾。于是我匆匆收拾了一番,带着土灰打道回府。走之前孟杼轩来送我,跟他挥手道别的时候不知道,这一别竟是有三个月这般长久。

  回到孟府已经有些时日,我每日里依旧练练字,和画荷宝月打闹一番,陪孟王爷聊聊天。清洲来了个戏班子,我偶尔去听听戏,这些英雄好汉、儿女情长的戏码听得我也是如痴如醉。

  这日里,孟王爷着人把我叫去大厅,进去看见王媒人和王爷正在一同喝茶。王媒人见了我,赶紧笑道,“表小姐,真是越发水灵了。”

  我不明就已地扫了扫孟王爷,他正拿着一本薄子津津有味地翻看。“孟王爷,有事要找千织?”

  孟王爷抿了口茶,“千织,你十五了?”

  我点头。

  孟王爷翻了一页那薄子,“十五已经及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今日正好王媒人有心,这里是清洲的一些尚未成亲的公子的生辰八字。我想让王媒人帮你算算,帮你订门好亲事。”

王媒人在一旁煽风点火,“表小姐如此伶俐可人,好多公子都等着攀这门亲事。表小姐先看看,可是有中意的?”

  我还没说话,那孟王爷就饶有兴趣地指着那薄子上,问道,“王媒人,这位陈天生,陈公子可是陈员外的公子?”

  王媒人赶紧凑上去,眉开眼笑,“是啊。王爷,这位陈公子是陈员外的长子,满腹经纶,家世也殷实。我看眉眼上和表小姐也甚是般配。这位陈公子是清洲出了名的孝子,人品好,样貌也好。”

  孟王爷笑道,“哈哈,我看这个陈公子不错。还有这位,郑全福,可是郑尚书的外甥?”

  “郑公子,对,郑公子正在准备科举,想是明年能考个好功名。对了,孟王爷,这位郑公子的妹妹,郑兰儿小姐,是位贤淑的美人,不知道孟二公子可是已有婚配?”

  孟王爷仔细地瞧了瞧那薄子,“杼轩的婚事尚在议中。这位郑公子不知长相如何?”

  “郑公子仪表堂堂,绝对是一介俊才。王爷若是有意,可以让表小姐和郑公子会一会。”

  孟王爷开怀一笑,“那先让本王见见这个郑全福,我们再做定夺。”接着孟王爷这才醒悟到我的存在,“千织,本王觉得这位郑全福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我抚额,“王爷,千织尚且年幼。不如等过段时日再谈?”

  那王媒人堆笑着说,“表小姐这是害羞了,清洲的姑娘到了及笄都要订亲事了。孟王爷给您作主,这桩亲事一定让您满意。”

  王爷豪迈笑道,“那好,有劳王媒人,不如明日就在孟府摆宴,请郑公子过来一叙。”

  第二日,我果真见到了这位郑公子。这位公子不愧是兰儿小姐的兄长,体型甚是文弱,面带倦色,许是准备科举准备得太过用心了。孟王爷见着郑公子也是稍皱了皱眉头。我原以为这位公子本应是文弱书生,没想到这刚一进门,他便跪倒在地,“孟王爷,小生心中仰慕孟三小姐已久,还请孟王爷成全。”

  这是唱的哪一出?众人皆瞠目结舌。

  虽然这位郑公子并非我的良人,但我也确是被他的果敢打动。这日送走了郑公子,我便与孟王爷促膝长谈。“孟王爷,千织已有意中人了。”

  孟王爷讶异,“哦?是哪家公子?”

  我狠了狠心,“是二公子。”

  孟王爷听言,半晌没有说话。于是,我再咬咬牙,“孟王爷,千织一直有一事不明白?为何王爷对二公子如此疏离?”

  孟王爷皱着眉头,似有为难,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也好。若你能嫁给杼轩,也算是让我和初之圆满了……”

  这日,我一脚刚出孟王爷的书房,这边便被袁莫涵扯了过去。“千织,姑爷要给你订亲事吗?” 我点点头。他望着我,“那,你和姑爷说了你中意的是我二哥?”我再点头。袁莫涵松了我的衣袖,目光一黯,“这样也好……”

  他再抬头,看了看我,“我明日要回堰城了。你有东西让我带给二哥么?”

  我摇摇头,“少爷,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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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10:43
25.当君还归日

  

  元昭二十年,初春,花宵节。

  年年岁岁又一朝,距上次在沈府的告别,转眼已经三个多月了。果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盯着扇子上的“芊绵侵远径,枝上撷清露”怔怔发呆。这么长的时间,孟杼轩却是仍然没有音信。袁莫涵捎人带信给我说,孟杼轩一切都好,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即便是在新年的时候,他仍是没有出现。

  芊蔚轩里果真是有些寥落,那小池边的木琴已经没了,空空荡荡剩我一人。望穿秋水,却不见得伊人归来。天气转暖,土灰越发吃得多,如今已经是个白胖白胖的鸭子,此刻正在院子里的小池中捉鱼。

  画荷过来找我,她穿了一袭浅碧色裙子,今日还略施了些粉黛,往日里的丫环髻今日换成了云髻。我笑着戳了戳她的小脸,“你莫不是春心荡漾了?穿成这样要去招惹谁?“

  “表小姐,今日里是花宵节……”画荷有些羞涩,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想,不如你带我出门吧?”

  “哦?我没说我要出门呐。”

  画荷央道,“千织!丫环不能随便出去,何况我这副打扮……你带我出去吧……”

  我大笑,点了点头应允了她。

  于是,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便和画荷出了孟府。周围花灯盏盏,行人络绎不绝。夕阳洒下来一片金黄,在念桥下打下一圈圈剪影。念桥上有一位墨衣公子,俊逸挺拔,负手而立,腰系玉带。远远望去,他好似看向我这边,静静地站在那里。我心中一提,拨开人群往那边走,然而等我走上念桥,那位公子却没了踪影,我四处张望,仍是没有半点踪迹。

  “表小姐!你怎么了?”画荷在后头气喘吁吁。

  “画荷,我刚刚好像在这桥上看到二公子了?你看到了没?”

  画荷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哪有人啊?”

  我有些泄气,和画荷在这集市上草草逛了逛,实在兴趣索然,便回了孟府。刚回到府里,就有家丁过来和我说,“表小姐,二公子和袁少爷一并回来了。”我喜上眉梢,立马跑到孟杼轩房里,屋里点了灯,却是没有人。我索性坐在他屋里,趴在那桌上等他回来,等了数盏茶的时间,却是觉得有些迷糊,便闭了眼沉沉睡过去。

  入夜,我听到脚步声,还有人的说话声。我迷迷糊糊支起脑袋,听到门外袁莫涵的声音,“二哥,当日在袁府,你亲口和我说你中意千织,你说你会替她说情。你若是真的中意她,为何那日里千织还是受罚了?!”

  “莫涵……”听得门吱呀一声开了,孟杼轩看到我,有一些错愕,“千织,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疑惑,“二公子,我看你回来了,在这边等你。”袁少爷眉心扭着,看了看我,“二哥,我们改日再谈!”然后甩袖离去。

孟杼轩走近了些,俯身拨了拨我的头发,然后轻捏了把我的脸,皱起眉头,“你瘦了”。

  我顿觉心中有些甜滋滋的,柔情万千。抬头呤笑地望着他,“我等你好久。”他坐在我身边,笑而不语。烛光跃跃,我有些微醺,壮着胆子对他说,“二公子,我喜欢你。”孟杼轩微蹙眉,眼神复杂地望着我,轻叹了一声,“我知道。”我很是满足,乐呵呵地向他眨了眨眼。

  他若有所思,然后看着我,带起一抹浅笑,“千织,你去给我做碗圆子吧。”

  “好。不如千织给你做几样小菜吧,百香韭合我现在很是拿手。”之前在芊蔚轩的时候,孟杼轩经常做百香韭合这道菜,想是他的心头好,我还特意学了两手。

  “不用,圆子就好。”

  我端上来圆子,孟杼轩竟是一口一个很爽快地全部吃完,末了还问我,“锅里可是还有?”

  ……

  之后好几次遇上袁少爷,他都有些欲言又止。如此波澜不惊地过了一个多月,孟杼轩和孟王爷关系好似亲近了不少,孟王爷偶尔会把他叫去喝茶下棋。

  直到有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孟府来了一队人马。

  孟王爷亲自出门上前迎接来人,竟是沈将军带着沈妩,后头还有浩浩荡荡一干人等涉远前来。我一看沈将军这托家带口这么大阵仗不禁咂舌。更令我咂舌的是,这人马后头还有八个箱子。我领着画荷、宝月偷偷躲在门外看热闹,只见这八个箱子抬进厅堂。沈将军喝了一声,“打开!”然后满室金光,里头都是些林罗绸缎,金银珠宝,姻脂水粉。我心中暗喜:沈将军果真是豪迈,见面礼都这么大手笔。

  沈将军豪迈上前作了个揖,然后笑道,“王爷,今日若是能够玉成这段姻缘,真是让宇霖心中大快。”

  孟王爷派人端茶倒水,啜了口茶,然后温润一笑,“宇霖,你这次真是太心急了些。”

  沈将军大笑道,“我们习武之人不拘小节,先带妩儿来见见王爷。”

  孟王爷吩咐下人道,“今日宇霖便是我孟府的贵客,设酒摆宴!我们不醉不归。”

  我脑中浑浑噩噩还反应不过来,孟杼轩这是要成亲了么?我迈开了步往外头走,却是撞上了个人,我抬头,看到袁莫涵一脸紧张望着我。“袁少爷,二公子要成亲了么?”我巴巴地望着他,却是看他稍点了点头,“千织……”我心神恍惚,喃喃道,“我不信……你早就知道了么?”

  袁莫涵面有难色,“我也是今日里才知道。之前在堰城有些风言风语,我本以为是假的。”

  我摇摇头,“我不信”。袁莫涵拉住我,“千织,二哥早就向沈府提亲了……”

  我甩开他的手,看着袁少爷,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信。”然后往芊蔚轩走去,刚进门,看到孟杼轩和沈妩站在那小池旁。我走上前去,“二公子,你要成亲了?”

  沈妩转过身来,手中还拉着孟杼轩的衣袖,“是,又怎么样?”

  我咬咬唇,望着孟杼轩再问了一句,“二公子,你要成亲了?”

  他沉默不语,望着我眼神凝重。半晌,他点了点头。

  我走近了一步问他,“是你提的亲?”

  孟杼轩抿了抿唇,再点头,眼神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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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4:10:59
26.游龙戏双喜

  

  我望着孟杼轩,心中起伏,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我才涩涩地开口,“我不信。”

  沈妩有些恼怒,“你凭什么不信!我和杼轩从小一块长大,杼轩心中的抱负你知道多少?!你又能助他什么?”

  我后退了一步,孟杼轩要伸手拉我,却被沈妩挡在前头。我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却看不透他心里,“你不是说你都知道么?”

  他开口好像要说什么,但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我转身往门外走,心里空落落一片,双腿乏力,撑着走出芊蔚轩我便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有双手过来把我搀起来,在我耳边说,“忘了二哥罢。我带你出去找找乐子。”

  我摇摇头。袁莫涵轻拍了拍我的背,“你莫要伤心。”然后就一把抓着我往外头走。“少爷,你这是要去哪?”他拉着我径自走到那戏班子的地方,把我按下,然后叮嘱我道,“今日里是豁出去了。少爷我算是舍命搏红颜一笑,你在这里看好了。”我讷讷地坐着盯着台上。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看到袁莫涵油头粉面地走了出来,他一甩水袖,唱了句,“广寒仙子,水月观音,我曾见过,未有如此妖态动人者。眉如新月,眼含秋波,窈窕娇娆,实乃美人矣。”他走上前去,对那花旦道,“美人唤何?”答曰,“乃歌舞名妓山牡丹也。”

  幕帘一拉,再启。

  袁莫涵换了身妆扮,一副绝样才子模样,后头跟着一行童。行童问道,“去往何处?”答曰,“天香苑一会牡丹美人也。”再见那花旦轻盈而至。他挑眉上前,倾身对那花旦道,“卿乃仙人落凡,我心动矣。”那花旦含情凝笑,百媚俱生,“君亦绝尘,奴愿许君。”袁莫涵轻笑,“牡丹乃花柳中人,我怕不妥。”那花旦掩面垂眸,“君若如此尘俗,奴心悔矣。”袁莫涵轻拂衣袖,“吾家中有妻,卿可甘身为妾?”那花旦轻轻偎倚,“君之愿也,奴无怨乎。”

  台下掌声雷动,好一出《戏花魁》,我怔怔望着台上投足风流的袁莫涵,竟觉得颇有些孟杼轩的神采。袁莫涵换好衣裳,走到我面前,有些神气,“怎样,少爷这出戏唱得如何?”我呆呆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少爷你还有这能耐。少爷真是台上风流。”

  袁莫涵脸竟有些微红,犹豫了半晌,然后似假半真道,“尹家有女,名唤千织。玲珑剔透,脱俗可人。善解人意,心思良善。那窈窕美人,凌波仙子,我曾见过,未有如此得我心者。今日得见,实乃荣矣。不知小姐可否随少爷我共饮几杯?”

  看着袁莫涵羞红的脸,有些扭捏样,我不禁“扑哧”笑起来。袁莫涵跟着也开朗了不少,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少爷请你喝酒!”

我不自在地把手抽出来,心中确觉得舒畅几分,点头道,“好!少爷你请我!”

  杏花楼,众人皆对那啃着烧鸡的姑娘侧目。

  我扯下来一鸡腿,然后撞了撞袁莫涵的酒杯以示碰杯,然后大口大口啃起来。杏花楼这烧鸡果真味道好,肥而不腻,入口即酥。倒了杯清酿,我仰头喝下去,这酒不比桂花酿,入口甘甜清冽,喝下去如同白水。我一口气灌了一大壶下去。再要提壶,被袁莫涵按住。他好似有些微醉,指尖摩挲着我的手,霍然一笑,“少爷陪你喝!”

  我们俩觥筹交措间,不知不觉已经入夜。袁莫涵搀着我,摇摇晃晃地往孟府走。我已经晕头转向,跌跌撞撞,轻轻倚在一个人胸膛上,身子轻飘飘的,然后被人放平了躺在榻上。我迷离睁开眼,好似看到了孟杼轩,那人影恍恍惚惚又变成了袁少爷的脸,揉了揉眼,看到孟杼轩轻蹙眉有些心疼地望着我。身上有些烧烫,他拿了帕子在帮我擦拭,额上有些冰凉很是舒服。我自己扯开衣襟,捉住他的手放在锁骨上,觉得有些凉快,有些舒畅。

  锁骨上的手掌逐渐有些撩热,不似先前那帕子那般冰凉。我索性自己捋了捋,把肩上的衣裳扯了下来。不久,好像听到跟前有粗重的呼吸声。那手掌挪到我的肩上,反复摩挲,腰上被人环紧。我迷迷糊糊哼了一句,“二公子……”唇上有些湿润,有团绵软在唇上游移,我舔到了一丝酒香,有人在轻啄我的唇角,清酿的清冽在我鼻息下游荡,唇上搔痒。我有些不耐,别开脸,扑腾了几下,推开身旁的人。之后,腰上一松,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叹了口气,然后呢喃道,“千织,你可是愿意嫁我?……”接着我被拉进一片温暖的柔软中,有人环腰抱着我,我隐隐听得到心跳声。

  这天夜里,恍惚之中,有个墨衣公子,用竹扇挑起我的下巴,轻佻一笑,“吾家中有妻,卿可甘身为妾?”……

  第二日早上醒来,我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衣衫凌乱不堪。脑袋混沌,昨日里的事情都记不甚清楚,只零落记得夜里的那个梦境。我兀自梳整了一番,从柜子里拿出那把孟杼轩送我的折扇,抚了抚那扇面,心中有些惆怅。

  芊绵侵远径,枝上撷清露

  芊枝,莫不是谐音的“千织”。我心中一暖,往事幕幕在我眼前闪过。失火那日见到的寥落仙人,桂花镇上给我戴簪子的风流公子,想起我和孟杼轩一同在芊蔚轩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昨日重现,就如同骨血般嵌在我心里。我顿时觉得好是不甘。拿起这扇子,往孟王爷书房里去。我急急走到那书房,有个家丁拦住我,“表小姐,王爷在和沈将军还有二公子谈事情。现在不要进去叨扰为好。”

我站在外头,朝里张望,偶尔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听到孟王爷说“成亲”,之后孟杼轩唤了一句“妩儿”。我心里头一急,怕他们今日里就把这亲事给彻底定下,于是往前推门而入,“扑通”跪下,一字一顿地说,“孟王爷,千织心仪二公子,千织愿嫁于二公子为妾!”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孟杼轩过来拉我起来,他有些紧张,握紧了我的手,“沈世伯,千织口不择言,刚刚全是那玩笑话。还请世伯不要当真。”

  孟王爷也很是惊讶,他干咳两声,然后摆了摆手,“千织,你不要胡闹。先随杼轩出去吧。”

  那沈将军盯着我,深深看了几眼,然后他笑道,“哈哈,王爷,既然表小姐心甘做妾,那何不送宇霖一个人情,成全了妩儿和杼轩。依宇霖看,不如这两桩婚事一块办了,娥皇女英兼而有之嘛!”

  于是,喜从天降。定于一个月后,孟二公子双喜临门,迎娶二位小姐进门。

  一时间满城风雨。整个清洲都在传,孟府的表小姐如何如何悍妇模样,冲到孟王爷跟前呼天抢地要嫁给孟二公子;也有的说那尹姑娘先是勾搭了袁少爷,有天夜里还看见这两人大街上拉拉扯扯,怕是袁少爷还是心好那位孟府美人,那尹姑娘就换了个主;更没谱的是说那尹姑娘早在摆圆子摊的时候就和孟二公子有染,后来还背地里生了个孩子,这才被孟二公子接入了府,母凭子贵,总算讨到了个小老婆的名份。

  走在街上,不少人对我指指点点,有些妇人站在街边看好戏。于是“尹家姑娘”这四个字,在清洲就成了“狐媚偷人”的代名词。比方说有位大婶将她那逛勾栏的相公轰出门,一边扔鞋子一边骂,“你就是被那个尹家姑娘给勾走了魂!一辈子别想再进我家门了。”

  被误会不要紧,想我尹千织当年摆摊卖圆子的时候,从未想过我竟是这般走运捞着一位长得如此狐媚的相公。这清洲百姓定是接受不了。但我对清洲坊间其他姓尹的姑娘们心中委实是愧疚不已。

  我如今待字闺中,每日趴在窗台上看着对面孟杼轩的屋子,很有做小娘子的激动。那日里我主动求亲之后,孟杼轩将我拉出门外,很是无奈地问我,“你不能等等么?”我定定地瞧着他,“二公子,我中意你。那你呢?”他看着我有些好笑,凑近来,竟是在我耳垂上轻舔了舔,我顿时觉得挠心肝的痒痒,接着他附在我耳边,“你说呢?”

  这日里,二夫人唤我去北苑一聚。还是在那杨柳树下,二夫人在煮茶。淡若幽谷兰花,便是形容二夫人这般的怡淡美人儿吧。她帮我沏了杯茶,递过来,含笑道,“你要和杼轩成亲了?”

  我不自在地点点头,“嗯”。低头喝茶。
一片柳叶飘飘然落在茶碗里,浮荡在碧色的茶水上,很是悠然自得。二夫人从旁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头有好些首饰。她指着一枝雕花玉簪,“这枝喜欢吗?”我眼睛扫到那玉簪旁边有一对翡翠耳坠子,觉得很是眼熟,我指了指那坠子,“二夫人,这坠子能让千织看看吗?”

  二夫人似有些吃惊,她手指划过那坠子,若有所思。半晌,她将那坠子递过来给我,“你喜欢这对坠子?”

  我接过坠子,更觉得熟悉。仔细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这坠子和我娘当年给我看的那对坠子好生相像。我摸了摸,然后喃喃说道,“二夫人,我娘好似有对和这一样的坠子。”

  “扑通”一声,二夫人手中的茶碗碎在地上。她目光扫过来,“你娘?初之?你是说初之有这对坠子?”

  “不是,二夫人。千织本是寄养在其他人家,养我的娘也有对和这差不多的坠子。”

  二夫人一惊,“你娘可是姓王?”

  我点点头,“我娘是做小食生意的。二夫人认得我娘?”

  二夫人伸手去拾那碎片,却见她的手有些颤抖。我赶紧放了手中的坠子,蹲下身帮她拾那碎片,“二夫人,你要歇息一会儿么?”

  二夫人起身,好似很是激动,接着她垂眸,手指了指门口,“你先回去吧,改日我们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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