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喀拉拉邦一直北上,过了印多尔就算进入了拉贾斯坦邦,这是位于印度西部的一个邦,与巴基斯坦相接壤。
拉贾斯坦在印地语中,意为“王室成员辈出之地”。纵观各邦,没有哪里如拉贾斯坦邦这样多姿多彩,它有着明艳动人的色彩,丰富厚重的历史,就连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趣味十足。他们酷爱音乐,尤其是那些饱含英雄主义和传奇色彩的动人传说在这里生生不息地传诵着。
(从城堡俯瞰湖中的高级酒店和乌代普尔)
此刻,我正站在白色之城——乌代普尔的一座城堡的最高处,不仅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貌,更可以远眺建造在Pichola湖中央的豪华酒店,据说这里的住宿价格高达每晚四千美元,前来体验的游客络绎不绝。
比起豪华宫殿,更吸引我的是站在我面前的一对老夫妇,他们大声吟唱着歌曲,旁边有几名工作人员正在用摄像机和专业麦克风进行录制。
旁边一名观众告诉我,这对老夫妇是拉贾斯坦邦地区著名的歌者,为了保护这种正在逐渐消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化部从首都德里派来电视台的人员为他们拍摄纪录片,同时也将此作为珍贵的历史资料加以保存。
(歌者现场表演 Photo by Maharashtra Today)
地处拉贾斯坦邦中心地带的三座城市——斋普尔、阿杰梅尔、乌代普尔——都是历史名城,也是古典音乐和宗教音乐的主要发源地,艺人们常聚集在各类历史遗址中颂唱神的歌曲。
(看守宫殿的工作人员)
在这里,艺人们也有“帮派”之分:最有名的世袭音乐部族当属Langas,他们好似天生为音乐而生,创作出大量赞美神明和供养人的诗篇;另一派则是Gadolia Lohars,他们被认为是吉普赛人的原始部落之一,即便在今天,仍旧过着不断迁徙的游牧生活,Lohars的民歌原始而野性,常和生活劳作联系在一起。
(名为Phad的画卷)
拉贾斯坦邦最有特点的,当属叫做Bhils的群体。他们拥有专门布道的歌者,被称为Bhopas,以表演独特的“绘画歌谣”而闻名。这种音乐以一张名为Phad的长卷巨画为灵感,叙事歌手对着画布吟唱画中的内容,有时还会加入舞蹈动作和叙事的表达方式,内容大多为史诗、神话、传说等。村庄的人们用此种方式来感谢神灵Pabuji对自己的眷顾。表演一般都会持续很长时间,歌者不仅需要极好的体力,更需要很强的记忆力。
(Bopas在演奏 Photo by Mohd Razz Rozzfaisa)
而这对老夫妇正是被称作Bhopas的歌者,Mohan和他的妻子Batasi。
工作人员趁着休息的间隙,热心地给我介绍了Mohan的经历:Mohan和Batasi都来自斋普尔北部的小城Pabusar。Mohan是歌唱世家出身,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曾经是优秀的歌者。Mohan在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一起到处演出,负责给父亲打下手;耳濡目染久了,Mohan也对成为一名歌者产生出浓厚的兴趣。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开始训练Mohan成为一名歌者。然而学习是漫长而枯燥的,那些需要讲述的故事、吟诵的诗歌和赞美神的歌曲,花费了Mohan大量的时间进行记忆和练习。四年之后,他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Bhopas。
Mohan随后娶了现在的妻子Batasi,他开始教她如何成为一名歌者。没想到的是Batasi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相比Mohan,她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正式出道。要知道,在表演过程中,歌者一个人无法完成整场演出,他们需要另一人作为搭档和助手来协助他们,一般这一角色就由他们的妻子担当,这也是Mohan努力把妻子培养成歌者的原因。
在吟唱过程中,丈夫是主角也是主唱,配唱和叙述则由妻子完成。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不仅使得表演的可看性大大提升,而且在眼神和表情的交流下,还可以促进夫妻彼此间的感情。
作为一名Bhopas,Mohan还为自己和该群体赢得了尊重。印度教的种姓制度虽然早在1940年代已经明文废除,但是想从人们的心里彻底根除却没那么容易。
Mohan出身于无种姓阶层,即被排除在种姓外的人,也称“不可接受的贱民”。在日常生活中,“贱民”被歧视、被区别对待是常有的事情,但因为Mohan精湛的表演和炉火纯青的技艺,让他打破了种姓之间的“天花板”,不仅多次被邀请前往高种姓人家里演出,还被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赋予了很高的赞誉。
正当我为Mohan感到高兴的时候,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又忙了起来,正在准备录制当晚最后一场夫妻合唱的画面。
(歌者Mohan和妻子Batasi)
准备妥当后,Mohan和Batasi穿着传统服装亮相。Mohan是白衣灰裤黑色马甲配羊毛围巾,头上包有游牧民族色彩鲜艳的头巾;Batasi则身穿华丽的印度纱丽,上面镶满了金色亮片,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根据传统习俗,歌者的妻子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Batasi用薄纱将其头部盖住。
演出正式开始,Mohan弹起了手中名为Ravanhatha的木琴,曲调高昂悠扬,节奏铿锵有力,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Mohan开始唱了起来,他的歌唱方式非常独特,风格多变,有时像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独具风韵;有时凄美若露滴竹叶般沙沙作响,耐人寻味;有时浑厚又如雄鹰展翅时的一声长鸣,振聋发聩;而Batasi在一旁配合得天衣无缝,她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准确完美地接住Mohan的歌曲唱下去,两人的表演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也能被现场的气氛深深感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Mohan和Batasi的歌声仍旧飘荡在城堡中。此刻,我却有点悲伤,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这项技艺也许在不久之后就会失传吧。毕竟,现在还有多少人有耐心、有时间,听完这长达八小时的吟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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