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人

bfjy11259375

  陈平拿起锄头，弯下腰。手上、额头上、脚底和脚底下的沟壑一条条的冒出来了。
  他在飞舞的黄土粒之间，看到了麦子，一粒粒的，麦芒尖的像他昨天补衣用的针。恍然间，他的视线矮下去了。他看见他娘拿着麦芒在为他缝裤子。眼前的黄土变成了他的娘，松动的土地是来回缝线的手。“娘的手就是这样的黄。”他看着地，想着，他是他娘种出来的麦子。他小时候听爹说“这黄土地也是你的娘，管你长大”在蓝天黄土之间，这话也就肃穆起来了，因为眼前的地广的不着边际，最远的地带来尘，和天连在一起。陈平看着地，又看着天，他发现天也变黄了，天和地就要连成一张大网牢牢的把他网住，他赶忙低下头回到锄头上，继续耕他的地。黄土地还是黄土地，麦子埋在几个月后，收割的日子也埋在几个月后。陈平这么想着，眼前的麦子钻进地里了，带着阳光一起。陈平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是因为厚实被拉亲的介绍给他女人的。就着风沙，他又想起来十年前的那天。他又要留念过去了。他被拉到菩萨跟下，草草的接了婚，他只记得红彤彤的蜡烛，用电的，在他脑海里晃荡。同样红彤彤的还有他女人的盖头，他恍惚的掀开。里面是一个人，他想，不是麦子。晚上陈平就被推就着进了同样红彤彤的房间。那晚，他的女人是耕地，他就是耕地的牛，把自己耕到地里。他卖力的耕着地，在平坦的地上挥动锄头。思绪又回到了麦子下边。他听到有人喊他，他知道那是他的麦子。在十年前的红彤彤的屋子里种下的麦子。
  他女人也来了，打着一瓢水，塑料袋里是去年的面揉的馒头。那馒头到了耕地跟前，微微的颤动，是几个月前镰刀的锐光晃到了馒头的面粉。又或者是见到和兄弟姐妹的命如此相异的害怕。但来不及多想，陈平就着飘着土灰的水，把馒头下了肚。肚子里于是有了去年一年的风吹日晒和几百天的时间。
  就着饱腹的时间。陈平重新拿起锄头，一次次的弯腰，直腰。手上、额头上、脚底板和脚底下的沟壑一条条的变深了。他站立，脸上的沟看着脚下的壑，撒下种子，把自己和肚子里的时间，又一次耕在地里。